武仙师“嗯”了一声,没再问。
又看了一眼赵刚后,起身就走。
他走得极快,白袍扫过地面,连一点灰尘都没带起。
赵刚一路跟在后面,送到门口,看着武仙师抬手召出一把通体雪白的飞剑。
那飞剑泛着冷光,悬浮在半空,武仙师足尖一点,轻盈地落在剑上,转身时,白袍在夜风中飘起,像一只没有温度的鸟。
“嗡”的一声轻响,飞剑载着武仙师腾空而起,划破夜色,速度快得惊人,转眼就成了天边一点微光。
赵刚站在门口,仰着头,眼睛死死盯着那点微光,脸上的恭敬还没散去,眼底却翻涌着浓烈的羡慕——那是对力量的渴盼,是对“飞天”的执念,是他藏了几十年的野望。
方才武仙师踩剑升空时,连风都要为其让路,那种凌驾于凡人之上的傲气,是他当再大的官、掌再多的权都得不到的。
直到微光没入云层,赵刚才低下头。
腰直起来时,眼底的热也没了,只剩惯常的平静。
回了正厅,赵烈还坐着。
酒杯里的酒,也喝完了。
赵刚拿起酒坛,给自己倒了杯。
没喝,看着酒液里的影子,突然对着外面说道:“送赵将军回房吧,将军累了。”
说罢,两个护卫走了进来。
赵烈坐在座位上没动。
他有话想问赵刚,可抬眼看到赵刚的模样,他没问。
那眼神,像小时候祠堂里的烛火——静得吓人,却能烧得人不敢喘气。
赵烈眼神低垂,缓缓起身,跟着护卫出门。
全程和赵刚没有任何交流,脚步声在院子里响,踩在雪上,咯吱,咯吱。
赵刚再次挥挥手,让屋内的下人都退了。
厅里只剩他一个人。
烛火晃了晃,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赵刚走到窗边,推开条缝。
冷风灌进来,带着雪沫子。他摸了摸腰间的玉符——武仙师给的,说是保命用的。
可他知道,这是枷锁。
“皇帝,呵呵。”他低声呢喃,手指在窗棂上划。
指甲刮过木头,留下浅痕。
“不过是我计划的一步罢了。”
风从窗缝里钻进来,簌簌响。
像在应和。
他拿起酒坛,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酒液琥珀色,映着烛火,却映不到他眼底的沉。
“修仙者。”赵刚抿了口酒,喉结动了动。
眼神更冷了。
“以为握了法术,就能拿捏我?”
酒液入喉,带着烈意,却没暖热他的心。
赵刚想起方才武仙师那双紫色的眼睛,想起赵烈攥紧筷子的模样,想起郑玄,那所谓的镇狱龙。
烛火又晃了晃。
赵刚走到墙边,墙上挂着疆域图。
青阳城用红笔圈着,旁边标着各州府的灵根检测点。
他手指落在落雪镇,轻轻点了点:“有意思的老东西。”
“镇狱龙……呵呵。”赵刚笑了,是猎物要入网的笑,带着点残忍。
“等拿到皇宫里的那东西……”他看着地图,眼神越来越亮。
“谁也拦不住我!”
想到这里,赵刚从怀里摸出张纸。
纸上画着复杂的符文——这是他偷偷从武仙师那弄来的,能屏蔽修仙者的感知。
他凑到烛火边看了看,又小心折好,放回怀里。
青阳城的夜,静得可怕。
青阳城的夜,还长。
赵刚还在看地图,手指在落雪镇的位置,又点了点。
烛火映着他的脸,一半明,一半暗。
龙涎香的烟还在绕。
细得像线,缠着梁上的琉璃灯转了三圈,才慢慢散在空气里。
烟里裹着点甜,甜得发腻,像赵刚此刻的心思——沉在蜜里,却藏着针。
他还在窗边站着,像在等什么。
“大人。”
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像块冰砸在青砖上,脆得吓人。
赵刚的手顿了顿,没回头。
龙涎香的烟飘到他眼前,迷了下眼,他眨了眨,眼底的沉又深了点。
“说。”赵刚的声音很轻,轻得像雪落,却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劲。
外面没有脚步声。
只有一道黄色的影子,突然从墙上的暗格里飞出来——快得像箭,带着松烟墨的焦香,直往赵刚手里钻。
那影子掠过桌角,碰倒了半盏残酒,酒液洒在金砖上,晕开一小片黄。
赵刚抬手。
五指张开,掌心向上,一封密信正好落在手里。
纸是桑皮纸,厚且韧,边缘用浆糊粘过,摸起来糙得像砂纸,却带着点温热。
他捏着纸角,慢慢展开,指腹蹭过纸面,能感觉到墨迹未干的湿滑。
上面只有六个字。
松烟墨浓得发暗,写得极用力,笔锋里带着股狠劲,像是用刀刻上去的——“仙人至,皇宫破”。
每个字都透着股碾压的气,“仙”字的竖勾拉得长,像把剑;“破”字的撇捺张得开,像炸开的城门。
“仙人至,皇宫破……”赵刚低声念着,嘴角慢慢翘起来。
笑没出声,只喉结动了动,把那点笑意咽下去,变成了喉咙里的闷响。
“呵,果然是仙人手段。”
赵刚这时想起贺明。
当今的皇帝,贺明。
之前赵刚在京城,经常能见到皇帝,穿着明黄的龙袍,玉带束得紧,像尊金菩萨。
那股高高在上的冷,像针一样扎在赵刚心里。
那时候他就想,这龙袍穿在自己身上,会不会更合身?这高高的城楼,会不会该由自己来站?
现在,这尊金菩萨,该慌了吧。
赵刚的指尖划过“皇宫破”三个字,墨蹭在指腹上,黑得像血。
突然赵刚的身躯忍不住颤抖起来,他捂住嘴,笑声却从指缝里漏出来,低低的,撞在梁上的琉璃灯上,灯穗晃了晃,落下点灰。
“备马。”他转身,声音亮了点,龙涎香的烟被他带得晃了晃。
“传令下去,所有队伍,半个时辰后开拔,进京。告诉弟兄们,进了京,有酒喝,有肉吃,有好日子过!”
门外的护卫应了声“是”,脚步声很快就远了。
那声音踩在雪上,咯吱、咯吱,像在为他的登基礼敲鼓。
赵刚把密信叠好,塞进怀里——贴在胸口,能感觉到纸的糙,也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跳得快,像要撞破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