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铁幕
冰冷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包裹着林狩。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胸腹的剧痛，喉咙里弥漫着浓郁的铁锈腥甜。他背靠着一块冰冷潮湿的岩壁，滑坐下来，粗重的喘息在死寂的矿坑深处显得格外清晰。
右手虎口崩裂的伤口火辣辣地疼，鲜血顺着手指滴落在冰冷的岩石上。左臂的肌肉在刚才撞击岩壁时严重拉伤，每一次轻微挪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更麻烦的是内腑，科马克切割臂带起的恐怖风压和撞击的反震，让他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沉闷的钝痛。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寒羽”。狭长的暗蓝色刀身依旧冰冷，但靠近刀尖约三寸处，一道清晰的、微微翻卷的裂痕触目惊心。那是与科马克高速旋转的切割盘硬碰硬留下的勋章。刀身传导源能的光泽也黯淡了许多。这对刚到手不久的爱刀来说，是沉重的打击。
腰间的“蝰蛇”双刃铳倒是完好，但弹匣已经打空。他摸索着皮套里仅剩的两个备用弹匣，冰冷而沉重。这是最后的火力。
矿坑深处死寂得可怕。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如同闷雷般的撞击声和机械的嗡鸣——那是钩牙在疯狂撞击和挖掘塌方的通道。科马克歇斯底里的咆哮声被厚重的岩层阻隔，变得模糊不清，但那刻骨的杀意却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黑暗之中。
“封锁所有出口！调‘清道夫’小队下来！带上重型钻机和声波探测器！”
科马克扭曲的咆哮如同烙印，清晰地印在林狩的脑海中。
林狩强忍着剧痛，从贴身皮囊里摸出几块下品源晶，紧紧握在手中。《戍土引》艰难地运转起来，引导着源晶内温和的能量缓缓流入体内，如同涓涓细流滋润着干涸龟裂的土地。源能优先涌向双臂的伤口和内腑的震荡处，带来一丝丝清凉的缓解。但这点能量对于超态境造成的伤势来说，杯水车薪。
时间！他需要时间恢复！但科马克显然不会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他侧耳倾听，【生命联结】带来的感官提升在黑暗和伤痛中依旧敏锐。除了钩牙持续不断的撞击声，另一个方向，更远处，传来了沉闷而富有节奏的轰鸣！如同巨兽的心跳！那是……大型钻机启动的声音！还有杂乱却密集的脚步声！不止一个出口被封锁！科马克调动的“清道夫”小队正在多路并进！他们带着专业的设备，效率远非钩牙的蛮力可比！
更让林狩心头一沉的是，一种极其细微、却如同无数钢针摩擦耳膜的“嗡嗡”声，开始若有若无地在坑道中弥漫开来。声波探测器！黑石集团清道夫小队标准配备！这东西能穿透厚厚的岩层，捕捉到极其微弱的声音震动和热源信号！只要他还在这个矿坑系统里移动，就迟早会被锁定！
冰冷的绝望感如同矿坑深处的寒气，丝丝缕缕地渗透上来。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身受重伤，武器受损，还被声波探测器锁定……这几乎是一个死局。
林狩的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没有恐惧，只有被逼到绝境的冰冷和疯狂。他摊开左手，掌心躺着几块在刚才搏杀中，被钩牙撞击岩壁崩飞溅到他身上的、散发着微弱磁能波动的暗蓝色砂砾——这是锈蚀荒原深处磁暴洼地的特产。
一个极其冒险、近乎自杀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磷火，在他脑海中骤然亮起！
熔炉城核心区，黑石集团总部大楼。
冰冷的合金墙壁反射着幽蓝的光线，巨大的全息屏幕悬浮在指挥大厅中央，上面分割显示着熔炉城外围垃圾场矿坑的结构扫描图、几个闪烁的红点代表清道夫小队的位置、以及代表声波扫描波束的扇形波纹。屏幕一角，是科马克那张半边染血、电子义眼疯狂闪烁的狰狞面孔。
“废物！”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声音的主人站在指挥台前，身穿笔挺的深黑色制服，肩章上烙印着黑石集团的双斧交叉徽记。他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如鹰，正是熔炉城清剿部队的指挥官，超态境巅峰强者，张岳！他身后站着几名同样气息彪悍、穿着制式合金轻甲的下属。
“一个化生境的小虫子，带着几条狗，在你的地盘上杀了你的人，重伤了你，还让他钻进了老鼠洞！科马克，你的‘钢骨’是纸糊的吗？”张岳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全息屏幕上，科马克的脸部肌肉抽搐着，电子义眼的红光因为屈辱而剧烈波动：“指挥官！是我大意了！那小子有古怪！他的刀很邪门！还有枪！绝不是普通货色！而且他对矿坑地形很熟……”
“我不想听借口！”张岳打断他，冰冷的目光扫过屏幕上的扫描图，“三支清道夫小队，配备重型钻机和声波探测器，配合你的‘钩牙’，给我在一个时辰内，把他从地底下挖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的狗，也必须找到！一条都不能少！熔炉城外围，不允许有这种挑衅集团威严的虫子存在！明白吗？”
“是！指挥官！”科马克嘶声吼道，独眼里充满了怨毒和急于复仇的疯狂，“属下保证完成任务！一定把他挫骨扬灰！”
通讯切断。科马克狰狞的面孔从屏幕上消失。
张岳身后一名副官上前一步，低声道：“指挥官，为了一个化生境的拾荒者，动用三支清道夫小队和重型设备，是否有些……小题大做？而且矿坑深处靠近荒原磁暴区，设备损耗会很大。”
张岳的目光依旧盯着屏幕上矿坑的扫描图，特别是那个代表林狩最后消失区域的、靠近锈蚀荒原深层磁暴区边缘的巨大空洞标记。他缓缓道：“小题大做？能在科马克和钩牙的夹击下重伤科马克，还带着伤逃入深层矿坑，这本身就是本事。更重要的是……”
他的手指在全息屏幕上轻轻一点，那个空洞区域的标记被放大。“……他消失的位置，距离当年探测到的‘永动核心’疑似坠落点，非常近。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任何一点异常，都不能放过。集团高层对‘永动核心’的碎片，一直很关注。活捉他，或许能问出点别的。”
“另外，”张岳的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弧度，“最近裂谷兽栏那边的手伸得有点长了。正好借这个机会，敲打一下那些玩野兽的。让他们知道，熔炉城是谁的地盘。用三条清道夫小队和一头机械兽的代价，清理掉一个潜在的麻烦，顺便敲山震虎，很划算。”
“封锁消息。对外只说是追捕一个在贫民区制造血案的凶徒。”张岳最后下令，转身离开了指挥台。冰冷的合金大门在他身后无声滑开。
熔炉城巨大的阴影之下，一张冰冷的铁幕已然落下。三支全副武装、配备了重型钻机和声波探测器的黑石集团清道夫小队，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从不同的入口，朝着黑暗矿坑的深处，开始了高效的绞杀推进。沉闷的钻机轰鸣声、声波探测器尖锐的“嗡嗡”声，如同死神的低语，在纵横交错的坑道中回荡，越来越近。
矿坑深处，绝对的黑暗角落。
林狩蜷缩在冰冷的岩石缝隙里，如同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他手中紧握的那几粒暗蓝色磁化砂砾，被源能激发，散发出极其微弱、却带着特殊磁暴波动的气息。这气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周围无处不在的、锈蚀荒原特有的微弱磁能背景之中，形成一层薄薄的、扭曲的“磁能伪装”。
他屏住呼吸，连心跳都压制到了最低。《戍土引》带来的沉稳感强行对抗着伤痛和恐惧，让他与脚下冰冷的大地仿佛融为一体。精神高度集中，【生命联结】的感官提升到极致，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细微的震动和声波。
嗡嗡嗡——！
那如同钢针摩擦耳膜的声波扫描音越来越清晰，如同无形的潮水，从多个方向同时涌来！扫描波束穿透岩层，反复扫过他所在的区域！
林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成败在此一举！如果这简陋的“磁能伪装”无法骗过黑石集团的专业声波探测器，下一刻，等待他的将是钻透岩壁的合金钻头和致命的集火！
声波扫描的嗡鸣在达到某个临界点后，开始减弱、偏移！那无形的扫描波束似乎受到了某种干扰，如同迷路般在他藏身的区域周围徘徊、扭曲，最终竟缓缓移开了！如同潮水般涌向矿坑更深、更靠近锈蚀荒原磁暴核心的方向！
成功了！
林狩紧绷的神经微微一松，但丝毫不敢大意。他能清晰地听到，就在他藏身岩壁的另一侧坑道里，沉重的脚步声、金属装备的碰撞声、以及钻机低沉的预热轰鸣声清晰可闻！一支清道夫小队几乎与他擦肩而过！
“头儿，探测器这边信号有点乱，指向那边深坑了！好像有强磁干扰源！”一个模糊的声音透过岩壁传来。
“妈的，又是磁暴区干扰！保持队形！向深坑方向推进！小心点！科马克队长说那小子滑溜得很！”另一个粗犷的声音回应道。
脚步声和钻机声渐渐远去。
林狩依旧一动不动，如同真正的岩石。他默默计算着时间，感受着体内源能在缓慢恢复，修复着最严重的几处伤势。虎口的撕裂伤在源能滋养下开始收口，内腑的钝痛也减轻了一些。但双臂的拉伤和“寒羽”的损伤，不是短时间能恢复的。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另一支清道夫小队的声音也从附近远去，朝着所谓的“深坑”方向搜索，林狩才极其缓慢、极其轻微地挪动了一下身体。
他摊开左手，掌心那几粒暗蓝色的磁化砂砾已经失去了光泽，变成普通的碎屑。刚才的激发耗尽了它们微弱的磁能。
磁能伪装失效了。下一次声波扫描，他未必还有这么好的运气。
他看向矿坑深处，那通往锈蚀荒原磁暴核心区的黑暗通道。那里是黑石集团清道夫小队正在重点搜索的方向，也是真正的绝地。强磁环境会摧毁电子设备，但也意味着声波探测器失效，追兵只能靠肉眼搜索。同时，那里遍布着活化金属流沙和磁暴云团，每一步都可能是死亡陷阱。
留下，是坐以待毙。深入磁暴区，是九死一生。
林狩的眼神在黑暗中如同冰冷的寒星。他没有任何犹豫，将打空的“蝰蛇”弹匣压满子弹，将受损的“寒羽”重新插回背后的刀鞘。然后，他扶着冰冷的岩壁，忍着全身的剧痛，朝着与清道夫小队搜索方向相反的、一条更加狭窄、更加深邃、但隐隐传来更强烈磁能波动和腐朽金属气息的黑暗岔道，艰难地、一步一步地挪了进去。
每一步，都踏在生与死的边缘。锈蚀荒原的磁暴核心，成了他绝望中唯一的、也是最后的生路。冰冷的磁能粒子如同细针，刺痛着他裸露的皮肤，也带来了最后的、扭曲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