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沿着下山的青石阶一路而行。
起初山路陡峭，林木幽深，只有鸟鸣啾啾。大师兄陈振岳步履稳健，速度不快不慢，恰好是秦红叶能轻松跟上、又不至于因为太快而忽略“看风景”的速度。
他话极少，大部分时间沉默前行，仿佛一座移动的冰山。但林冲敏锐地注意到，每当路径变得复杂或遇到湿滑处，大师兄的脚步会微微放缓，看似无意地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可能的风险方向。当秦红叶因为追逐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而偏离主路稍远时，他甚至不用回头，只是淡淡地咳嗽一声，那小丫头就会吐吐舌头，乖乖地跑回队伍旁边。
行至午时，日头渐高。三人在一处溪流边的平坦青石上暂歇。陈振岳默默地从乾坤袋中取出水囊和用油纸包好的、还带着温热的灵谷饼，分别递给秦红叶和林冲。
“吃完赶路。”他言简意赅，自己则只是喝了点清水，便走到稍高处，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秦红叶早就饿了，接过饼子啃得香甜，还含糊不清地指着溪水里的游鱼大呼小叫。林冲接过饼子，心中微暖，低声道：“谢大师兄。”
陈振岳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休息完毕，继续赶路。随着山势渐缓，道路也逐渐宽阔起来，远处依稀可见凡人村镇的轮廓与袅袅炊烟。
秦红叶的问题开始多了起来。
“大师兄，那冒烟的地方就是森罗城吗？”
“不是，那是山外村镇。”
“大师兄，你去过森罗城吗？”
“嗯。”
“大师兄，森罗城真的有说的那么热闹吗？比咱们青云山还大？”
“嗯。”
……
面对秦红叶连珠炮似的问题，陈振岳的回答永远简洁到吝啬，但他却没有一次表现出不耐烦，总是有问必答，虽然答案往往只有一两个字。这份耐心，与他严肃的外表格格不入。
林冲在一旁看着，心中了然。这位大师兄，并非真的冷漠无情。他的严肃与古板，是对宗门规矩的恪守，是对师弟师妹安全的极致负责。他将所有的关怀都化作了行动，藏在了那些看似不经意的细节里——调整的步伐、及时的咳嗽、准备好的食物、以及对于幼稚问题也不厌其烦的简短回应。
这是一种属于陈振岳的、独特的温柔。
秦红叶或许懵懂，但也能感受到大师兄无声的庇护，虽然嘴上抱怨他管得严，但行为上却下意识地依赖和听从。而林冲，则更加深刻地理解了这位大师兄，心中敬意更浓。
三人队伍，一严一活泼一沉稳，在这下山的路途中，形成了一种微妙而和谐的默契。
森罗城的轮廓在天际线上越来越清晰。
森罗城巨大的黑石城门外，人来人往，喧嚣鼎沸。
大师兄陈振岳一身朴素的青云宗道袍，身形挺拔如岳，神色沉稳地走在最前。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城门守卫，步伐不疾不徐，自有一股让人心安的气度。
“哇——！”跟在他身后半步的五师姐秦红叶发出一声惊叹，一双灵动的杏眼瞪得溜圆，满是新奇与兴奋。她穿着一身火红的衣裙，像一只初次离巢的雀鸟，恨不得把眼前的一切都收进眼里。“这就是森罗城吗？好大！好多人！这城墙，比我们青云殿还要高。”
她说着，就要往前冲，想去摸一摸城门口那尊狰狞的石兽雕像。
林冲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触手一片温热，低声道：“我的好师姐，你可消停点吧。那石兽是城主府布下的阵法节点，胡乱触碰，万一惊动了守城大阵，把咱们当奸细抓起来，到时候师父他老人家可就得亲自来大牢里捞人了，你想想，以后你还能下山吗？”
秦红叶一听，脑海里立刻浮现出清虚道人那张看似仙风道骨的凶巴巴模样，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吐了吐舌头，总算安分了些，但那双眼睛依旧滴溜溜地乱转。
林冲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人潮，深吸了一口这森罗城特有的、混合着灵气与尘世烟火气的空气，这是他第二次进城，心态平淡了许多。
陈振岳回头，严肃地看了两人一眼，尤其是秦红叶，沉声道：“红叶，紧跟着，莫要生事。”他的声音不高，却自带威严。
“知道啦，大师兄。”秦红叶乖乖应声，但没过片刻，注意力又被路边商贩吸引了过去。
三人随着人流走进城内，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宽阔的青石板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旌旗招展。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车马声、孩童嬉笑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幅鲜活无比的市井画卷。
“快看快看！那个会发光的风车！”
“哎呀，那是什么灵兽，毛茸茸的真可爱！”
“老六！老六！那人弹唱的歌，好像就是你写的《不是罪不是罪》……”
突然，秦红叶驻足脚步，一动不动盯着左前方：
“大师兄，老六，那边有卖冰糖葫芦的！听说这东西可好吃了……”
秦红叶馋巴巴的样子甚是可爱，林冲看向大师兄，大师兄点点头，林冲拉起小师姐跑过去，买回来三支糖葫芦。
大师兄自然是不吃的，秦红叶一手一支，“哇，果然好吃……”
这一路走来，秦红叶就没消停过，每看到一样新奇玩意儿都要大呼小叫一番。林冲一边应付着这位好奇心爆棚的小师姐，一边还得注意着前方大师兄的背影，确保没有跟丢，心里暗暗叫苦：这带孩子下山采买的差事，可真不比修炼轻松。
林冲这一路，化身成了一名优秀的幼师，“连哄带骗”的引导小师姐不惹事、懂礼貌……
走在前面的陈振岳，虽然看似目不斜视，但神识早已散开，将周围数十丈的动静以及身后两个师弟师妹的小动作都感知得一清二楚。听到林冲在那里连哄带骗，他严肃的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丝无奈又带着点放心的笑意。有这个滑头的小师弟看着，红叶这丫头虽然闹腾，但总归出不了大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