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把U盘从电脑包侧袋里拿出来，插进会议室的笔记本。屏幕亮起，金手指界面自动加载，一串串数据开始滚动。
大番薯坐在对面，手还搭在桌沿，指头微微抖。他盯着那行不断刷新的日志记录，像是看天书。
“别光坐着。”老夫子敲了下回车键，“你从昨天下午三点说起，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给我捋一遍。”
大番薯咽了口唾沫：“我……我收到客户邮件，说要更新报价单。我就转给了助理小李，让她加两个附件，改好告诉我。”
“然后呢？”
“她说改好了，发了个勾。”
“哪个勾？微信？钉钉？还是邮件回复？”
“是……是微信表情。”
老夫子没说话，调出通讯记录时间线。九点二十一分，小李发送了一个绿色对勾表情。系统日志显示，文件修改完成，但同步失败，弹窗提示未处理。
“她看到提示了吗？”大番薯问。
“看到了。”老夫子指着一条后台消息，“十分钟之后，她在内部群发了一句‘文件传好了’，没人回应。她以为没事，就关机走了。”
大番薯低头：“那我晚上用手机登录的时候，看到历史版本还在，就直接上传了。”
“问题不在你传。”老夫子把屏幕转向他，“问题是，为什么系统不告诉你有新版本？为什么你能上传一个已经被覆盖的旧文件？为什么修改和上传是两条路，互不打架？”
大番薯愣住。
老夫子切换到流程图模式。屏幕上出现三条并行的时间线：一条是文件变动，一条是权限操作，一条是沟通记录。三根线走到一半，突然断开，像三条蛇各自乱爬。
“你看。”老夫子点着第一条，“文件改了，系统没强制通知你。第二条，你的账号能上传，但不能锁定最新版，别人改完你也不知道。第三条，你们靠表情确认大事，没人留文字凭证。”
他合上电脑：“这不是你粗心，是整个流程松得像筛子。”
大番薯嘴唇动了动：“可林经理说……这是重大失误。”
“他是气话。”老夫子打开公司业务手册，翻到第十七页，“你看看这条：‘协作修改后需由发起人最终核验’。谁是发起人？是你。但你怎么核验？手册没写。它只说‘核验’，不说怎么核验。”
他又翻了几页：“还有这里，‘版本管理由系统自动追踪’。可我们这系统压根没开启自动追踪功能，三年前就停了，因为太占内存。这些漏洞，不是你一个人能补的。”
大番薯抬起头：“那……我一直按流程走，其实流程本身就有问题？”
“对。”老夫子点头，“你没错在做事，错在信了一个不该全信的流程。”
会议室安静下来。窗外天色暗了，灯光照在桌上散落的纸片上。一张是打印的邮件截图，一张是手写的对话记录，还有一张写着“报价单v3_final_updated”。
老夫子抽出一张白纸，开始画图。
“以后遇到这种事，三个动作不能少。”他一边画一边说，“第一，改完文件，必须让对方发一句‘已同步至主系统，版本号xxx’。不能是表情，不能是语音，必须是文字。”
大番薯记下。
“第二，你上传之前，先查版本日志。系统右上角有个小时钟图标，点进去能看到所有修改记录。只要有新人改过，你就得重新确认。”
“我知道那个钟。”大番薯插嘴，“但我一直以为那是看谁什么时候登录的。”
“很多人都这么以为。”老夫子继续画，“第三，远程操作时，别用手机直接上传。先下载最新版，核对文件名和大小，再手动上传。多花两分钟，能避十次祸。”
大番薯盯着那张图，忽然问：“那……如果助理又忘了确认呢？”
“那就不是你的问题了。”老夫子说，“责任划分要看机制有没有执行。你做到了该做的，剩下的是别人的疏忽。但前提是，你自己先建立起防护栏。”
他把图纸推过去：“你现在手里这张纸，比任何手册都管用。因为它是你自己走出来的坑。”
大番薯接过图纸，手指慢慢抚过那些标记点。他的手不再抖了。
“我还以为……是我太笨。”他低声说，“每次开会都说要细心，要负责。我每次都提醒自己，结果还是出了事。”
“细心解决不了系统性漏洞。”老夫子打开金手指的汇总报告，“这次的问题，七成出在设计，三成出在沟通习惯。你一个人扛不了全部。”
“可大家都觉得是我搞砸的。”
“因为他们看不见背后的东西。”老夫子关掉分析页，“就像上次星桥计划，所有人都盯着我和对手斗，没人知道真正决定胜负的是备用通道的设计逻辑。表面看是运气，其实是结构优势。”
大番薯抬头：“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把结构修好？”
“先理清问题。”老夫子说，“再谈修补。你现在最需要的不是道歉，是明白错在哪。”
他拉开背包，拿出一个红色文件夹：“这是我整理的常见协作陷阱案例集，里面有五个和你今天类似的事故。都是流程断裂，最后背锅的却是执行人。”
大番薯翻开第一页。第一个案例标题是《一次表情符号引发的合同纠纷》。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
“笑什么？”老夫子问。
“原来……不止我一个傻子。”
“你不是傻。”老夫子把U盘拔出来，放进他手里，“你是第一个撞上墙还不跑的人。多数人错了就躲，你错了还想弄明白。这种人，才值得帮。”
大番薯握紧U盘，声音有点哑：“那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等秦先生的消息。”老夫子看了眼手机，“他去打听了客户那边的反应速度为什么这么快。这事不对劲。我们昨晚传的文件，他们早上八点就发正式通知。评审流程通常要三天起步。”
“会不会他们提前安排了人看？”
“有可能。”老夫子眯眼，“但更可能是，有人一直在盯着我们的提交动作。”
大番薯一惊：“谁会这么做？”
“现在还不知道。”老夫子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腕，“但我们已经找到了真正的病根。不是你手滑，不是助理偷懒，而是这套系统根本防不住错误的发生。”
他走到白板前，拿起笔写下三行字：
1. 通知机制缺失
2. 权限分离无联动
3. 确认方式无标准
“这三个问题不解决，明天换个人来，照样出事。”他说，“我们要做的，不是写检讨，是让所有人看清，这个坑到底有多深。”
大番薯站起来，走到白板前，拿起另一支笔，在最后一行下面添了一行：
4. 执行者需要明确指引
老夫子看了一眼，没说话，但嘴角动了一下。
“你觉得……林经理会听吗？”大番薯问。
“他会看数据。”老夫子坐回椅子，“只要我们能把问题拆清楚，把证据摆明白。他可以骂人，但他不能无视事实。”
他打开笔记本，重新载入金手指的完整分析报告。页面底部跳出一条新提示：
【异常行为标记：抄送名单中未知邮箱地址，已关联三次近期提交记录】
老夫子盯着那串域名。
“这个邮箱……”他喃喃，“不止出现在这一封邮件里。”
大番薯凑过来：“什么意思？”
“意思是有个人。”老夫子把屏幕转过去，“一直在跟踪我们的项目提交情况。而且，他能在第一时间拿到内部文件。”
他点开详情页，放大那个邮箱前缀。
名字是两个拼音字母：l.z。
老夫子盯着那两个字母，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会议室的灯忽然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