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的日子如同指尖流沙,纵使万分留恋,亦无法停滞分毫。当庭前那几株白梅落尽最后一片花瓣,嫩绿的新叶悄然舒展时,南疆使团即将返程的消息,也如同春日的讯息,传遍了长安。
这消息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弈星心中漾开层层叠叠的不安与不舍。他知道,自己必须回去一趟。不仅是作为使团的一员,更是要向将他抚养成人、授他技艺的师父,禀明他与明世隐之间发生的一切。这无关乎征求许可,而是一种对至亲之人的尊重与交代。
尽管心中早已被那份炽热的情感填满,但想到要面对自幼敬畏的师父,坦白这段惊世骇俗的恋情,弈星仍是忍不住心生忐忑。苗疆虽民风相对淳朴开放,但与中原大国师、且是男子的恋情,终究非同寻常。
这几日,弈星显得格外安静,常常独自倚在窗边,看着庭院中抽芽的草木出神。明世隐将他的不安尽收眼底,却并未急于安抚,只是不动声色地调整了自己的安排,推掉了些许不必要的应酬,将更多的时间留出来陪伴他。
这日晚膳后,两人照例在书房旁的暖阁内对弈。烛光摇曳,映着棋盘上错落的黑白子,也映着弈星微微蹙起的眉头。他执黑子,犹豫良久,却迟迟未能落下。
“心不静,棋便乱了。”明世隐放下手中的茶盏,声音平和,打破了沉寂。
弈星抬起头,对上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紫眸,抿了抿唇,低声道:“使团……下月初便要动身了。”
“我知道。”明世隐神色未变,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我……我得回去一趟。”弈星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
明世隐静默片刻,起身走到他身边,并未看他,而是将目光投向窗外朦胧的月色。“我知道。”他重复了一遍,语气依旧平稳,却伸手,轻轻覆在弈星微凉的手背上,“星儿,你从未真正属于长安,亦不完全属于苗疆。你属于你自己,你的来去,当由你自己的心决定。”
他顿了顿,转头凝视着弈星的眼睛,目光深邃而温柔:“我从未想过将你禁锢在身边。你的根在苗疆,那里有养育你的师长,有你熟悉的山水。回去,是应当的。”
“可是……”弈星想说舍不得,话到嘴边,却又觉得过于直白,脸颊微微发热。
明世隐却仿佛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语,唇角微扬,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不过是短暂的分别。雏鹰离巢,方能翱翔天际。我的星儿,也该回去看看了。只是,”他语气微沉,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郑重,“记得回来。这里,永远是你的归处。”
他的一句“归处”,瞬间抚平了弈星心中大半的不安。他反手握住明世隐的手,用力点头:“我一定会回来的!很快!”
接下来的日子,明世隐开始亲自为弈星的归程做准备。他并未大肆张扬,但每一样安排都极尽周到。行装看似简洁,实则内有乾坤。衣物皆是上好的云锦苏绣,既符合弈星清雅的气质,又能在苗疆湿暖的气候中保持舒适;书籍典籍挑选了他平日爱看的,以及一些关于中原医术、农桑的实用册子,方便他与族人分享;药材补品更是精选了苗疆难得一见的珍品,指名是孝敬大祭司的。他还特意调派了一队精干可靠的侍卫,皆是心腹好手,首领更是跟随他多年、沉稳老练的影卫,确保弈星一路平安。
明世隐并未说太多叮嘱的话语,但他的行动,无一不在诉说着他的重视与不舍。弈星看着他将一枚雕琢着繁复牡丹纹样的羊脂白玉佩,亲手系在自己腰间,低声解释:“此玉佩与我随身之物乃同一玉髓所出,内有我一道护身灵引。若遇危急,捏碎它,我自有感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