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穆家主的儿子穆天祥得了怪病之后，他夫人的身体也日渐瘦弱，最后竟一病不起，少有清醒的时刻。
妻儿都惨遭折磨，独留穆家主一人苦苦支撑，不知白了多少头发。
凌绡突然抬起头问：“你觉得你儿子之所以得了怪病，是那东西在作祟？”
穆家主一脸灰败：“我起初的确是这样认为的，但是很多修士来看过之后都说他身上没有任何邪祟的气息。”
“我也请了不少有名气的医师入府，可他们都看不出祥儿得了什么病。”
灾祸连连不断，穆家主这些年日子并不好过。
他甚至开始整日吃斋念佛，戒除杀生。
凌绡扫了一眼，发现桌上的饭菜果然都是素食。
她看了看手里的鸡腿，感叹穆府膳房的厨子手艺绝佳，竟是让她没吃出来这是素鸡。
“带我们去看看穆公子现在的情况吧。”
见凌绡吃饱了，萧瑾便开口道。
穿过长廊，一行人跟着穆家主来到一处小阁楼，萧瑾仔细看去，发现这阁楼上足足布下了三重法阵。
最外面是防御性法阵，中间则是攻击性法阵，最里面还是防御性法阵。
“这也是太清宗的修士布下？”
“没错，那仙人说祥儿身子弱，受不得一点妖鬼之气。”
萧瑾不再多言，三人跟着他上了楼梯。
阁楼一共三层，穆天祥就住在最上面的一层。
掀开层层叠叠的帐幔，房间最里面出现一张床，整个房间里除了这些帐幔，就只有这张床了。
凌绡原本以为会和上次她见罗婶的丈夫一样，房间充满臭味。毕竟因病卧床多年的人味道总不会有多好闻。
但没想到却是恰恰相反。
空中隐隐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味。
几人靠近那张床，脚步不由自主开始放轻，直到穆家主掀开最后一层床幔，三人看清了床上人的样子。
褚翊忍不住后退一步，下意识拉住了凌绡的袖子，随后反应过来，又赶紧松开。
凌绡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心中则是想着，怪不得这房间里没有味道。
这人都变成一副骨架了，连一丁点肉都看不到，自然不会有异味。
床上的人身上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肉挂在骨头上，按道理说此人应该已经活不成了，但是他的心脏却还在轻轻跳动。
萧瑾拿出一张符篆，不一会儿，凌绡就听她道：“五脏六腑俱全。”
穆家主想问什么，褚翊看了他一眼，开口道：“他身上没有任何妖邪的气息。”
进入阁楼之前，他手中那可以检测妖邪气息的法器还在微微闪烁，进入阁楼之后，就彻底没有动静了。
穆府有妖鬼，但是这里没有，可以说此处是穆府最安全的地方。
“穆公子的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穆家主几乎没有任何停顿，“一年前。”
“起初只是吃不下荤食，没想到后面竟是一口食物都吃不得了。”
“任何食物进入他的胃里都会被吐出来。”
“慢慢的，祥儿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男人声音有些哽咽，“为什么遭受这些的不是我呢。”
凌绡跟萧瑾对视一眼，她们能从穆家主眼中看出他对这个儿子的爱。
自从半年前，穆家主就开始茹素、拜佛、抄写经文，甚至经常扶危济贫，行善积德。
许久没有开口的凌绡道：“府中的妖鬼总不能是凭空出现的。”
她看着一脸愁容的男人，毫不客气道：“穆家主，你是不是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有告诉我们。”
此话一出，男人脸色果然变了变，他手指微微颤抖，想去触摸床上的人。
最终，他像是卸下了身上所有的力气，脊背都弯下去不少：“是，我知道那妖鬼是谁。”
在那太清宗的修士帮忙布下法阵，说出那妖鬼的模样时，他就知道了。
“她是府里的一个丫鬟。”
“因为做错了事，我夫人便想将她发卖出去。”
“我们并没有要杀她，是她在某天夜里，自己跳了井。”
凌绡想到她昨晚看到的那鬼的样子。
她浑身都湿漉漉的，身体被井水泡得发胀，那是一具头朝下，倒立而行的溺死尸体。
正因如此，她先看到的，是对方的脚。
穆家主说出实情后，萧瑾也明白了为何对方会确定他儿子的病并不是那妖鬼所为了。
那丫鬟成为了溺死鬼后，杀人的方式也有两种。
一是将人引到水边，引诱对方落水，为自己寻找替死鬼。
如果再厉害一些的溺死鬼，则是可以直接杀人。普通人看不到她的样子，只会觉得口鼻突然无法呼吸，于是便活生生窒息而亡。
但无论哪一种，都不会是穆少爷现在这副样子。
一个丫鬟因怕被发卖而选择跳井自杀，死后怨气不散，变成了鬼。
萧瑾有些想不通。
她捕杀过很多恶鬼，清楚的知道，一个人死后形成的怨气有限，就算变成了鬼，也不至于如此厉害。
怨气这般浓重，此鬼起码修炼了多年，要么就是杀了很多人。
可距离那丫鬟死去，不到两年。
遇害的人也不足以让她变成厉鬼。
凌绡开口道：“虽说穆公子身上没有邪祟之气，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是被妖鬼害的。”
穆家主整理好情绪，看向凌绡：“仙人的意思是…”
“穆家主，事实上，你根本不知道你府中究竟死过多少个人吧。”
“那你又如何断定，府中只有一个鬼？”
从方才男人的口吻中就可以知道，他根本不理解那丫鬟为什么去死，亦或者说，他根本不在乎。
若非对方变成了鬼之后将穆府搅了个天翻地覆，男人根本不知道府里还有这个人。
凌绡继续道：“那丫鬟做错了什么，令夫人要将其发卖？”
“这，这…”
“那丫鬟叫什么名字？”
“哪里的人，因何进入穆府？”
穆家主面色有些难看，“…这些事都是我夫人处理。”
后院之中的事，他怎么会知道呢。
他只知道那是个溺死鬼。
活着的时候没被当做过人，死了之后突然变成了鬼。
府中又有多少这样悄无声息死去的人，他们又这样间接害死了多少人？
仆役的命甚至比不得一匹马值钱。
凌绡当初被买入师府时，只卖了五两银子，甚至不足以让她买副棺材。
他们真的有自己曾经杀过人这个概念吗。
“不是溺死鬼害的，说不定是饿死鬼、是吊死鬼、是伥鬼…”
穆家主脸色越来越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