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秀梅并不知晓锦月阁那位吴老板的心思，她回到如今租住的楼房。
这套60平米的居室说不上多么宽敞，但比起之前那间阴暗潮湿的平房，已是天壤之别，足够她们母女二人舒适居住。
她略带疲惫地将自己陷进沙发里，屋内只余窗外漏进的月光，洒下一地清辉。
要说离婚后她心中唯一挥之不去的歉疚，那便是对女儿陈小雨。
她总觉得没能给女儿一个完整的家，尤其是在高考这个人生紧要关口，她怕女儿被旁人指指点点，怕她承受额外的压力影响了最终的发挥。
正想着，次卧的门轻轻响了。
陈小雨端着空水杯走出来，想去厨房接点水。
她一眼就看见妈妈独自坐在未开灯的客厅里，对着地上如霜的月光怔怔出神，侧影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单薄落寞。
陈小雨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揪了一下，泛起一阵酸楚。
她下意识地以为，妈妈这般模样，定是听说了爸爸最近和那个刘秋燕走得近的风声。
想起之前，爸爸还会特意在校门口等她放学，软硬兼施地让她帮忙劝妈妈回心转意。那时她虽然嘴上诸多不满，心里却还会因为觉得爸爸似乎还在意这个家、在意妈妈，而偷偷地开心。
可最近，爸爸再也不来找她了。
她心里空落落的，今天鬼使神差地绕路去了以前住的旧楼。
却不想，刚走到楼道门口，就清晰地看见刘秋燕阿姨正站在爸爸面前，伸出手，亲昵地替他整理着歪斜的衣领，爸爸脸上竟也没有丝毫不耐，反而带着一种她许久未见过的、近乎温和的神情……
那一幕，刺得她心疼，更不要说妈妈知道了。
陈小雨依偎在妈妈怀里，轻声安慰道：“妈，你别为爸爸的事难过了，不值得。他愿意找别人就找去！”
江秀梅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女儿是误会了。
她将女儿搂得更紧了些，下巴轻轻抵着女儿的头顶，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愧疚：“傻孩子，妈不是为那个难过。妈是在想……是不是妈太自私了？不该在你高三这么要紧的时候提离婚，是不是……应该再忍忍，至少熬到你高考结束再说？妈是怕……怕影响了你的前途。”
听到妈妈原来不是因为父亲和刘秋燕的事伤心，陈小雨心里顿时释然了许多，那股堵在心口的酸涩也散了大半。
她语气坚定，甚至带着一丝急切：“你已经做了一个妈妈能做的一切了，你默默忍受了那么多年，难道还不够吗？你看看现在，我们住得比以前舒服多了，你再忙，每天都会把饭菜做好放在桌上让我回来热一下就能吃。你已经在用尽全力对我好了，我真的觉得现在这样很好，真的！”
江秀梅抚了抚她的脑袋，“妈还担心别人说你，学校里……”
陈小雨甚至带着一点小骄傲地挺直了背：“她们谁敢非议我？也不看看我表姐是谁？那可是苏晚星，是辛晚江！云江市多少女孩子做梦都盼着能请她化一次妆、设计一次造型？有这层关系在，谁会那么没眼色，因为妈妈你追求幸福、离开一段不好的婚姻就来笑话我？”
她的话语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底气，接着语气又软了下来，充满了真挚的情感：“而且，妈，我是真的喜欢你现在这样。我喜欢看你风风火火地去谈生意，喜欢看你穿自己喜欢的漂亮裙子，喜欢你现在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样子。这比从前那个只能在炉灶前忙活，把所有的苦水和委屈都默默咽下去的妈妈，要好一千倍，一万倍。你现在是在做你自己，我为你高兴还来不及呢！”
听到女儿这番不仅懂事、更充满了力量和支持的话语，江秀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但这不再是自责的泪水，而是释怀与感动的泪水。她将女儿紧紧搂在怀里，仿佛拥有了最坚实的后盾。
与此同时，在陈家的旧屋里，陈立业正独自躺在那张熟悉的大床上。
他已然习惯了身边空无一人的感觉，甚至觉得这张床宽敞得有些过分。
起初，他对那个主动凑上来的刘秋燕是没什么兴趣的。
一个寡妇，还带着个和自己女儿年纪差不多大的“拖油瓶”，怎么看都不是什么上佳选择。
他陈立业虽然离婚了，但好歹是个端铁饭碗的科长，条件也不至于差到那份上。
然而，刘秋燕的温柔体贴，恰到好处的奉承与关心，就像绵绵的春雨，悄无声息地浸润着他离婚后那点不适和空虚。
她那种低眉顺眼、以他为中心的模样，像极了年轻时刚刚嫁给他的江秀梅，带着一种他十分受用、甚至颇为怀念的仰慕与顺从。
这点相似，让他原本坚定的态度不由得有了几分松动。
但他并没有意识到，他所在意的，并非刘秋燕或者江秀梅本人，他喜欢的，从来都是那个能够安于家中、对他百依百顺、能完美扮演“贤妻良母”角色、并且能让他尽情施展大男子主义权威的女人。
至于这个女人具体是谁，似乎并没那么重要。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陈立业就被厨房里传来的轻微响动吵醒了。
自打江秀梅离开后，他已经很久没在早上听见自家厨房有什么动静了，更别提能吃上一口家里做的热乎早饭，基本都是匆匆在路边摊解决。
他趿拉着拖鞋走出卧室，以为是母亲刘建英在忙活，却诧异地看见老太太正乐呵呵地坐在客厅沙发上，旁边还有个二十岁左右、模样乖巧的女生正亲昵地挽着她的胳膊，逗得她眉开眼笑。
陈立业疑惑地看向厨房，只见一个系着围裙的熟悉身影正在灶台前忙碌。
竟然是刘秋燕！
她动作熟练地煎着鸡蛋，锅里还咕嘟咕嘟地熬着小米粥，熟悉的烟火气让陈立业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差点以为是江秀梅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