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洛尘活得像个断了线的木偶。
他不敢回出租屋,怕撞上催债的凶神;也不敢关手机,生怕错过医院那头关于父亲的任何一个电话。他在二十四小时快餐店油腻的卡座里、公园被露水打湿的长椅上、甚至深夜街头那闪着幽光的Atm机隔间里,捱过一个又一个钟头。饥饿和疲惫像附骨之疽,但更磨人的是那种无处不在、一步步勒紧脖子的绝望。
催债的短信和电话阴魂不散,口气一次比一次冲,最后通牒的时间被反复烙在他脑子里。公司那边,他只好扯谎说家里有急事,硬着头皮请了三天假,部门经理在电话里的声音已经透出明显的不爽。他知道,那只勉强能糊口的饭碗,眼看也要端不稳了。
可就在这片望不到边的黑暗里,一个念头,像溺水者扑腾时胡乱抓住的一根稻草,顽强地从他那团乱麻似的思绪里钻了出来——他不能就这么干等着被淹死,他得试最后一次。
他想起了自己唯一还能指望的东西——那点几乎被生活磨平了的理科脑子。大学那会儿,就算在那种环境下,他对能源、系统优化这类东西,还是有种本能般的亲近。曾经为了一个课程项目,他熬通宵研究城市区域的能源流动模型,还冒出过一些自己都觉得挺巧的、关于局部能耗优化的零碎想法。
也许……也许能把这个想法拾掇拾掇,弄成个像样的方案?万一,万一有哪个不开眼的公司能瞧上眼,哪怕只卖个几千、一万块,也能把眼前这要命的窟窿堵上几天?
这念头带着一丝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光,硬是催着他打起精神。他摸出身上最后那几张皱巴巴的零钱,钻进了一家最破旧、按小时算最便宜的黑网吧,包了个通宵。
网吧里烟雾缭绕,呛得人直流眼泪。键盘噼里啪啦响个不停,混着半大小子们打游戏的叫骂。洛尘缩在最角落,把那些噪音都屏蔽掉,把所有剩下的力气都摁进了电脑屏幕。他搜刮着脑子里所有存货,回忆着以前看过的论文和案例,结合自己对这座城市某些角落能耗的观察,开始搭建一个针对老旧商业区或密集型住宅区的“能源微循环优化系统”架子。
他埋首在算法逻辑里,画着数据采集节点,勾勒着虚拟的能源调度路径。当沉浸在这些抽象的符号和线条里时,外头的压力、债务的阴影、医院的愁云,好像都被暂时关在了门外。这是他熟悉的领域,是他曾经能找到一点自信和掌控感的地方。手指在油腻的键盘上敲打,屏幕渐渐被一行行代码、一串串公式和清晰的架构图填满。
天快亮的时候,一份十五页厚、带着图带着字的《关于城市局部区域能源微循环优化系统的技术构想与初步实施方案》总算是折腾出来了。明知道这很可能是自己骗自己,明知道成功的希望渺茫得像天上的星星,但看着这份耗光了他最后心血和盼头的文档,洛尘心里头,还是忍不住冒起一丝微弱的、几乎是奢侈的暖意。
这是他自己鼓捣出来的东西,是他冲着命运抡起的、最后那点可怜的反抗。
他把文档存好,打印了两份(这花掉了他最后一点钱),然后溜回出租屋附近,像做贼似的观察了半天,确认没有生面孔在附近转悠,才飞快地冲上楼,洗了把脸,换了身勉强还算干净的衣服。
他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窝深陷、但眼底却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光的自己,深吸了一口气。
是死是活,就这一锤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