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椅之上,女帝少卯月静静地看着洛序一个人在那儿“表演”,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第一次,有了极其细微的波动。
她没有笑,也没有动怒。
她只是那么看着他,看得洛序心里越来越毛,说到最后,声音都小了下去,讪讪地闭上了嘴。
“说完了?”
女帝淡淡地开口。
“说,说完了。”洛序赶紧点头。
“嗯。”女帝应了一声,手指在龙椅的扶手上,轻轻地敲了一下。
“巧言令色,不知所云。”
她给出了八个字的评价。
洛序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
“但,功就是功。”女帝话锋一转,“朕从不赏无功之人,也绝不罚有功之臣。”
“洛序。”
“臣在!”洛序一个激灵,赶紧立正站好。
“你本是拘魔司的人,不归兵部管辖。”
“但此次北境之功,你居其要。”
“朕思来想去,若只以金银赏赐,未免轻了。”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殿下众臣。
“传朕旨意。”
“加封拘魔司朱羽队长洛序,为‘裨将军’,暂归镇北大将军麾下听用,食五百石俸。”
“望你日后,能再为我大虞,建功立业。”
“裨将军?!”
“嘶——”
此言一出,整个紫宸殿,瞬间像是被投进了一块巨石的池塘,虽然没人敢大声喧哗,但那压抑不住的抽气声和窃窃私语声,还是嗡嗡地响了起来。
一个拘魔司的小小队长,一步登天,直接被封了将军?
虽然只是个“裨将”,但那也是正儿八经的武将官职!
多少人在军中摸爬滚打一辈子,都未必能挣到这个位置!
无数道复杂的目光,羡慕的,嫉妒的,不屑的,探究的,再一次,聚焦到了洛序的身上。
洛序自己,也彻底懵了。
他张着嘴,愣在原地,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裨将军?啥玩意儿?我一个干刑侦的,你让我去带兵打仗?陛下,您是不是喝多了?”
“孽子!”洛梁那压得极低,却如同炸雷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还不快谢恩!”
洛序这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就要下跪。
“臣……臣洛序,谢……谢主隆恩!”
他嘴上磕磕巴巴地谢着,心里却在疯狂呐喊。
“别啊!我不要啊!我只想安安稳稳地摸鱼啊!”
“洛将军。”女帝的目光,转向了洛梁。
“臣在。”洛梁立刻躬身。
“你这个儿子,是块好料子。”
“就是野了点,欠管教。”
“朕把他交给你,希望你,不要让朕失望。”
“臣,遵旨。”洛梁的声音,沉稳依旧,听不出喜怒。
“臣,必不负陛下所托。”
……
出了紫宸殿,午后暖融融的日光洒在身上,才让洛序感觉自己像是活了过来。
那大殿里头,又冷又静,跟个大冰窖似的,尤其是龙椅上那位,简直就是个行走的制冷机。
“哎,我说真的。”洛序凑到秦晚烟身边,压低声音,“咱们这位陛下,是不是从来不笑啊?”
“长得是真好看,跟画里的人儿似的,就是太冷了点,多看一眼都感觉要被冻伤。”
秦晚烟目不斜视,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
“洛裨将军,请注意你的言辞。”
“裨将军?”洛序一愣,随即苦了脸,“哎呀,你可别这么叫我,我瘆得慌。”
“我跟你说,这官儿我可不想要,烫手山芋,谁爱要谁要。”
“那你现在就回宫里,跟陛下说去。”秦晚烟的语气里带着揶揄。
“那还是算了。”洛序立马认怂,“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两人正斗着嘴,走在最前面的洛梁,冷哼了一声。
“不知所谓。”
声音不大,却让洛序立刻闭上了嘴,乖乖地跟在后头,不敢再多话。
街道两旁的百姓看到镇北大将军的仪仗,纷纷退避行礼,神情恭敬。
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而寻常。
“小心!”
秦晚烟的厉喝,如同平地惊雷,骤然炸响!
洛序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一股冰冷的杀意,从头顶直灌而下!
他猛地抬头,只见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从街边一座酒楼的飞檐上落下,像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又像一颗呼啸而至的陨石!
“有刺客!”
“护驾!”
周围的亲兵反应也是极快,瞬间拔刀,十几面盾牌“哐哐”地举了起来,组成了一道简陋的防线。
“保护少爷!”
“快!结阵!”
街上的百姓发出一片惊呼,乱成了一锅粥。
“天哪!那是什么人?”
“敢在朱雀大街上行刺!不要命了吗!”
那黑影完全无视了下方的混乱,身形在半空中一个不可思议的转折,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细长的、漆黑如墨的剑。
她没有用剑去劈砍,只是用剑身,轻轻地,在那些盾牌上一搭,一点。
“叮叮当当——”
一阵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起。
那十几个身强力壮的亲兵,像是被一头蛮牛正面撞上,一个个闷哼着倒飞了出去,手里的兵器盾牌散落一地,瞬间就清出了一片空地。
整个过程,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好强的真元!”洛梁怒喝一声,魁梧的身躯动了,他腰间的阔刀已然出鞘半寸,一股如山般厚重的气势冲天而起。
但,有人比他更快!
一道银色的闪电,瞬间挡在了洛序身前。
是秦晚烟!
“锵!”
她手中的长剑已经出鞘,剑身如一泓秋水,迎向了那道黑影。
“你是何人!竟敢在天子脚下行凶!”秦晚烟的声音又冷又急。
黑衣人一言不发,那双藏在面巾下的眼眸,古井无波,只是手腕一抖。
那柄黑色的细剑,化作了漫天繁星。
每一颗“星星”,都是一道致命的剑光。
秦晚烟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她将全身的功力都灌注于剑上,剑光暴涨,化作一道银色的光幕,护在身前。
“叮叮叮叮叮——”
一连串密集到让人头皮发麻的撞击声响起。
秦晚烟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大力量,从剑身传来,震得她虎口发麻,气血翻涌。
对方的剑,太快,也太诡异了。
那根本不是真刀真枪的劈砍,更像是一种……戏耍。
黑衣人的剑尖,总能从最不可思议的角度,点在她的剑身上最薄弱的地方。
不过三五个呼吸的功夫,秦晚烟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退下!”她对着身后的洛序,用尽全力吼了一声。
黑衣人似乎是失去了耐心,她身形一晃,留下一个残影。
下一刻,她已经出现在了秦晚烟的侧面。
手中的黑剑,轻轻一挥。
“铛!”
秦晚烟手中的长剑,直接被一股巧劲震飞,高高地抛向了空中。
她整个人,也因为巨大的冲击力,踉跄着后退了七八步,才勉强站稳,一张俏脸,已是血色尽褪。
太强了!
这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对手!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那黑衣人已经越过了秦晚烟,目标明确地,冲向了还愣在原地的洛序。
“孽畜!敢尔!”
洛梁的咆哮声,如同惊雷炸响。
但他终究是慢了一步。
洛序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混杂着淡淡兰花香气的幽风扑面而来。
“我靠!这什么情况?演电影吗?”
他下意识地就想去拔腰间的佩刀,可手刚摸到刀柄,一只纤细却冰冷的手,就已经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一股奇异的力道传来,他全身的力气,瞬间就被卸得一干二净,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跟我走。”
一个清冷中带着沙哑的、极好听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
然后,洛序就感觉自己身体一轻,双脚离地,整个人都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提了起来。
眼前的景物,飞速地倒退。
他最后看到的画面,是秦晚烟那张写满了焦急和不甘的脸,还有他那位如同暴怒雄狮般的老爹,以及满地混乱的人群。
“放开我儿子!”
洛梁的怒吼声,在身后越来越远。
黑衣人带着他,足尖在房檐上轻轻一点,便如一只黑色的蝴蝶,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帝都那鳞次栉比的屋顶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