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的意志,化作两道截然不同却同样致命的指令,如同死神的请柬,一份明发天下,一份暗送黄泉,精准地投向了临清乃至整个山东官场。
六百里加急将皇帝的明旨送到淮安路振飞手中时,同时也以邸报形式通传沿途州县。
旨意内容简短、冷酷,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漕运乃国之大脉,不容丝毫梗阻。”
“临清刁民,聚众抗法,阻塞漕道,形同叛国。”
“着漕运总督路振飞,会同援军,即行武力清剿,格杀勿论,以儆效尤。钦此。”
“叛国”、“格杀勿论”——
这两个词如同惊雷,炸响在运河上空。
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甚至暗中期待朝廷妥协的地方官员,顿时面如土色。
皇帝的态度已经明确无误:这不是谈判,而是镇压。
几乎在圣旨抵达的同时,卢象升亲率五千天雄军精锐,以惊人的急行军速度,如一股铁流般抵达临清,与路振飞麾下的鲁军会师。
一时间,临清城外,军旗招展,刀枪如林,数千名装备燧发枪的精锐战兵完成了对闸口区域的战术合围。
肃杀之气弥漫空气,连运河的水流仿佛都凝滞了。
次日清晨,天色阴沉。
卢象升顶盔贯甲,立于临时搭建的指挥台上,冷漠地注视着闸口前依旧喧闹、但已明显透出恐慌的人群。
路振飞则坐镇后方,负责协调和弹压可能的地方干预。
卢象升没有多余的废话,示意号手吹响警示的号角。待场面稍微安静,他接过亲兵递来的铁皮喇叭,声音冰冷,透过清晨的薄雾传遍河岸:
“本官卢象升,奉旨平乱!尔等聚众阻塞漕运,已是死罪!”
“皇上有旨,视同叛国!现予尔等最后一次机会:即刻散去,交出首恶张霸及其党羽,可免胁从一死。”
“若再执迷不悟,”他顿了顿,语气如同寒铁交击,“格杀勿论!”
人群出现了一阵骚动,但漕帮的核心打手和一些被重金收买的亡命之徒,在几个小头目的鼓噪下,反而更加激动。他们依仗着人多势众,又见官兵此前只是对峙,心存侥幸,认为朝廷不敢对这么多“平民”动手。
“狗官吓唬谁呢!”
“兄弟们别怕,他们不敢放箭!”
“冲过去,砸了他们的鸟枪!”
混乱中,竟有人向严整的军阵投掷石块、砖瓦,甚至还有几支冷箭射来,虽未造成伤亡,却彻底激怒了军方。
卢象升眼中寒光一闪,不再有任何犹豫。
他缓缓举起了右手。
天雄军和鲁军的燧发枪兵,早已分成三排,枪口平举,对准了前方混乱的人群。
士兵们眼神冷漠,他们是职业军人,只听从命令。
“放!”
随着卢象升右手狠狠劈下。
“砰——!!!”
第一排震耳欲聋的齐射响起,白色的硝烟瞬间弥漫开来。
铅弹如同暴风雨般扫过人群前沿。那些叫嚣得最凶、冲在最前面的漕帮分子,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身上爆开团团血花,成片地倒下。
惨叫声、哀嚎声瞬间压过了之前的鼓噪。
还不等幸存者从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中回过神来,第一排士兵迅速后退装弹,第二排士兵上前一步。
“砰——!!!”
第二轮齐射接踵而至。铅弹无情地收割着生命,血腥味刺鼻。
人群彻底崩溃了。什么银子,什么活路,在死亡的恐惧面前都不值一提。
他们哭喊着,互相践踏,只想逃离这片死亡地带。
“第三排,上前!自由射击,清剿负隅顽抗者!”
卢象升的命令如同死神的叹息。
零星的枪声持续响起,追击着那些试图凭借房屋、船只抵抗的死硬分子。
天雄军的步兵和鲁军的长枪兵开始发起冲锋,清理河道,抓捕俘虏。
运河的水,被染成了淡淡的红色。
当白天的枪声和喊杀声渐渐平息,临清城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和恐慌之中。
然而,真正的清洗,才刚刚进入最冷酷的阶段。
子夜时分,几条黑影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潜近了“过江龙”张霸位于临清城中最豪华的宅邸。
张霸虽然损失了大量手下,但自恃宅院墙高院深,护卫众多,且认为朝廷主要目标是平息暴乱,未必会立刻动他这个地头蛇,正在书房内与几个心腹商议如何善后,甚至打算联系王永吉,进行下一步对抗。
他错了。
大错特错。
“暗刃”小队,共计五人,由精通潜行与刺杀的高手组成。
他们利用飞爪百练索轻松翻越高墙,用淬毒的吹针和见血封喉的短刃,悄无声息地解决了外围的明哨暗岗。
行动干净利落,没有发出任何警报。
书房内,张霸刚说完一句“只要王大人还在,咱们就……” ,话音未落,书房窗户猛然洞开,寒风卷入的同时,两道黑影如鬼魅般掠入。
烛光摇曳下,张霸只看到两点寒星在眼前放大,随即咽喉一凉,意识便陷入了永恒的黑暗。
他的两个心腹,也几乎在同一时间被从身后捂嘴割喉。
为首的“暗刃”成员确认目标死亡,取出一柄特制的短刀,手法利落地割下了张霸的首级,用油布包好。
另一人则在书案上留下了“暗刃”的标记——
一枚刻着龙纹的黑色飞镖。
整个过程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等宅院内其他人发现异常时,杀手早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同一夜,济南城,山东布政使司参议王永吉的府邸。
王永吉同样心神不宁,白天临清的消息已经传来,皇帝的强硬手段让他胆战心惊。
他正思忖着是否要暂时避祸,或者向岳父李宏芳求援。然而,他再也没有机会了。
深夜,一名小妾发现王永吉并未回房休息,壮着胆子去书房查看,却见王永吉“悬梁自尽”于房梁之上,脚下是踢倒的凳子。
书桌上,摆放着一封笔墨未干的“忏悔书”,详细陈述了自己如何受岳父唆使,勾结漕帮,阻挠漕运改革,并附上了部分往来账目的副本。
现场布置得天衣无缝,任凭谁来看,都是一位官员罪行暴露后畏罪自杀的场景。
紧接着,临清卫指挥佥事赵忠,在巡营回府途中“马失前蹄”,重伤不治。
德州左卫的几位千户,也在一两日内接连“暴病身亡”或“意外落水”。
所有死亡,都巧合地指向了与漕帮勾结、此次事件中扮演了不光彩角色的军官。
当黎明再次降临临清时,运河上的沉船障碍已被清理干净,河水虽然还带着一丝淡红,但航道已经恢复畅通。
闸口附近,血迹尚未干透,士兵们正在打扫战场,一车车的尸体被拉走掩埋。
幸存的漕工和水手,战战兢兢地躲在远处,眼中充满了恐惧。
路振飞和卢象升联名发出安民告示,宣布首恶已诛,胁从不问,责令运河即刻恢复通航。
同时,以雷霆手段接管了临清的地方政务和卫所兵权。
“过江龙”张霸的人头被高悬在临清闸口的旗杆上;王永吉的“忏悔书”和账本副本被迅速呈送京师,并在山东官场小范围内流传。
血腥的清洗,以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宣告了皇帝推行漕运改革的决心不可动摇。
旧漕运利益集团试图依靠抱团和制造事端来逼迫朝廷让步的幻想,在燧发枪的齐射和“暗刃”的暗杀下,彻底破灭。
运河上的枪声和夜幕下的死亡,如同最刺骨的寒风,吹遍了运河沿线,让所有潜在的抵抗者,从江湖枭雄到朝廷命官,都从心底里冒起一股寒气。
皇帝用鲜血染红的运河,向所有人传递了一个清晰的信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