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卫东走得不快不慢,始终和身后那几条鬼鬼祟祟的“尾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人正在一点点地从两侧迂回,似乎想形成一个半月形的包围圈,把他堵在前往镇子的必经之路上。
【哟呵,还挺有战术素养,知道搞钳形攻势。】
【可惜了,跟我这个老班长玩这个,你们还嫩了不止一点半点。】
他嘴角几不可查地扯了一下,看似毫无察觉,脚下却在一个不起眼的岔路口猛地一拐,整个身子没入了一片比人还高的芦苇荡。
“人呢?!”
赵猴子带着民兵队副队长王麻子几人追到岔路口,看着空空如也的小路,顿时傻了眼。
“妈的,跟丢了!”
王麻子啐了一口,恶狠狠地骂道,
“这小子属泥鳅的?分头找!他肯定就在这片芦苇荡里,跑不远!”
几个人立刻散开,像几只没头的苍蝇,一头扎进了茂密的芦苇丛里,闹出“哗啦啦”的一片响动。
他们却不知道,林卫东根本没往深处跑。
他借着芦苇荡的掩护,像一只敏捷的狸猫,悄无声息地绕到了他们身后,然后从另一条小路,迅速地向着那片熟悉的礁石区跑去。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苏棉这个时间,应该也快到了。
今天这个局,摆明了是冲着他来的。
他绝不能让苏棉暴露在这伙人面前,更不能让她被牵扯进来。
果然,他刚跑到礁石区的边缘,就远远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正提着一个小篮子,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往这边走来。
是苏棉。
林卫东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回头看了一眼,赵猴子那伙人还没从芦苇荡里钻出来,但方向已经不对了,正在朝这边靠近。
时间紧迫。
他必须立刻制造出足够大的动静,把那伙人的注意力彻底引到别的方向去。
他毫不犹豫,从背篓里掏出那只被他用湿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大龙虾。
这玩意儿是他昨晚摸黑潜到深水区,费了好大劲才弄上来的宝贝,本来打算今天去黑市换个大价钱。
现在,也顾不上了。
他抡圆了胳膊,用尽全力,将那只还在张牙舞爪的大龙虾,狠狠地朝着远处另一侧的一片深水塘扔了过去。
“噗通!”
一声巨响,在寂静的清晨格外刺耳,水塘里炸开一朵巨大的水花。
“在那边!”
芦苇荡里,立刻传来了赵猴子那公鸭嗓子般的叫声。
“听见了吗?是落水的声音!他下水了!”
王麻子也是大喜过望,
“快!都给我过去!把他堵在水塘里,今天非让他尝尝厉害!”
几个人影立刻调转方向,兴奋地朝着水塘那边猛冲过去。
林卫东看着他们的背影,终于松了口气。
他再看远处,苏棉的身影顿了一下,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了,正茫然地站在原地。
林卫东没再停留,他不能在这里露面。他转身,迅速离开了现场。
今天这笔交易,是做不成了。
他一路回到家,把剩下的鲍鱼处理干净,就着昨天苏家送来的野姜,给家里做了一顿鲜美无比的鲍鱼粥。
而另一边,赵猴子和王麻子几个民兵,在冰冷刺骨的水塘里扑腾了小半个时辰,别说林卫东的影子,连根虾毛都没捞着,一个个冻得嘴唇发紫,最后只能骂骂咧咧地收了队。
张军布下的第一次围堵计划,以一种极其滑稽的方式,彻底失败。
但他并不知道,他的所有小动作,早已被林卫东看得一清二楚。
吃完早饭,林卫东坐在院子里,手里磨着铁铲,心里却一直在飞速盘算。
张军这次扑了个空,以他那睚眦必报的性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投机倒把这条路,风险太高,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更重要的是,今天早上的事情,给他结结实实地敲响了警钟。
他和苏棉这种秘密的来往,就像是在钢丝上跳舞,太危险了。
一旦被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在这个时代,一个男人和一个成分不好的女人私下有牵扯,那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作风问题”。
轻则被拉出去批斗,让全村人戳脊梁骨,重则……他不敢再想下去。
【不行,绝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得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一个既能光明正大地帮助她,又能彻底断了张军那帮二流子念想的办法。】
他脑子里各种念头飞快地转动,像一团乱麻,又渐渐被理出头绪。
他现在有钱,有票,但他缺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缺一个能让他把这些钱和票光明正大花出去的理由。
他想到了自己那个“被悔婚”的名声。
这名声虽然不好听,但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保护色。
一个刚受了情伤的男人,做出点什么冲动的事,别人也能理解。
他又想到了苏棉,想到了她那双总是含着惊恐和倔强的眼睛,想到了她笨拙地回赠的鞋垫和野姜,想到了她那个摇摇欲坠,却又拼命维持着最后一点尊严的家。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有些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里破土而出。
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心头一跳。
但是,越想,他就觉得越可行。
这是唯一,也是最好的办法。
【娶个媳妇,不就全解决了?】
【彩礼、盖房、改善伙食,全都有了名目。谁敢说闲话?老子疼媳妇,天经地义!】
【把人正大光明娶进门,我看谁还敢动歪心思!谁还敢说三道四!】
这个念头一旦形成,便再也压不下去。
他站起身,大步走进屋里。
陈淑莲正戴着老花镜,在昏暗的光线下缝补着林卫国的旧衣服,听到脚步声,抬起头。
“卫东,你这是咋了?一大早回来就魂不守舍的。”
林卫东在她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挡住了从门口透进来的光,让陈淑莲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又似乎是在下最后的决心。
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郑重,一字一句地开口。
“娘,我想娶个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