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兰布尔对此浑然不觉,依旧沉浸在自己用“伟大发现”编织的美梦里。
田纳西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下抿了一下。
随即,如同舞台上的追光灯骤然熄灭。那令人窒息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凝视,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悄然敛去,没有留下丝毫痕迹。田纳西重新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指尖那柄静止的手术刀上,指尖微动,那危险的银色光芒再次开始流转、舞蹈,仿佛刚才那凝固的瞬间和恐怖的凝视,都只是卡慕在强光刺激下产生的幻觉。
但卡慕知道,那不是幻觉。
他看着田纳西若无其事地继续把玩那柄能轻易收割生命的小刀,看着布兰布尔无知无觉、脸上依旧挂着那愚蠢到令人心头发冷的灿烂笑容,继续着他的喋喋不休。
就在那一刻,卡慕的似乎明白了什么。
布兰布尔的结局,在那双眼眸落下的瞬间,就已经被宣判了。田纳西不需要亲自动手,他甚至不需要流露出哪怕一丝一毫明确的杀意或指令。他只需要像刚才那样,短暂地、彻底地,将某个存在从他的“可存续清单”里划掉——就像删除一行冗余的代码,丢弃一件破损的耗材。
剩下的,自然会有人……比如他自己,嗅到那无形的死亡气息,然后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完成最终的清理工作。
一种扭曲的、想要田纳西高兴,又想要布兰布尔消失的强烈冲动在卡慕心中剧烈撕扯、翻腾,如同毒蛇在互相吞噬。他看着田纳西苍白得近乎透明、在强光下仿佛一碰即碎的侧脸轮廓,看着那柄在他指尖翻飞跳跃、随时可以优雅地刺入颈动脉或眼窝的银色凶器,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一个事实:
布兰布尔活不久了。
而布兰布尔,对此毫无所知,脸上还带着那种即将走向终点的、愚蠢而灿烂的、如同祭品般令人作呕的笑容。
*
墨色的夜像被打翻的墨汁,浓稠得化不开,豆大的雨点裹挟着海风的野性,像无数枚冰冷的钢针,疯狂砸向废弃仓库锈迹斑斑的铁皮屋顶。
仓库四周的路灯早被野草吞了半截,昏黄的光线下,雨线被拉成密不透风的帘幕,将整个世界切割得支离破碎。
远处偶尔有闪电劈开夜空,风势越来越猛,仿佛随时会有什么东西,从仓库的阴影里,或是雨夜的尽头,悄无声息地爬出来。
布兰布尔背靠着冰冷湿滑的集装箱壁,粗重地喘息着。他紧握着一把贝雷塔,手指因恐惧和寒冷微微颤抖,枪口勉强对准前方那个从阴影中逐步显现的身影——卡慕。
雨水顺着卡慕黑色的风衣下摆滴落,他却像一尊浸透的黑色大理石雕像,纹丝不动,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捕食者般的冷光。
“组织的清理……呵,”布兰布尔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却带上了无法掩饰的颤音,“是琴酒容不下我了?还是朗姆觉得我知道太多?我可以解释……
“解释?”卡慕的声音低沉而平滑,像毒蛇滑过枯叶,带着一丝清晰的嘲弄,“解释什么?解释一个靠着cIA的怜悯才多喘了几年气,又偷偷爬回阴沟里的老鼠的心路历程吗?”
布兰布尔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比被雨水淋透更加苍白。他手指猛地收紧,几乎要扣动扳机,但卡慕动了。
快得只剩一道黑影!
布兰布尔惊慌地连开两枪——“砰!砰!”枪声在巨大的雨噪和金属空间里显得沉闷而无力。子弹撕裂雨幕,却只深深嵌入后方的集装箱,发出“咄咄咄”的钝响。
下一秒,剧痛从他持枪的手腕炸开!卡慕戴着特制金属指虎的拳头不是格挡,而是精准狠戾地直接砸在他的腕骨上。清晰的、令人牙酸的骨裂声甚至压过了雨声。布兰布尔惨叫一声,贝雷塔脱手飞出,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滑出老远。
卡慕顺势拧住他断裂的手腕,将他狠狠掼在集装箱壁上!布兰布尔的后脑勺与金属壁剧烈碰撞,眼前瞬间爆开一片金星,耳鸣声尖锐地响起。
“从那个实验室……像蛆虫一样爬出去……”卡慕的声音贴着他的耳朵,冰冷的气息喷在他的颈侧,带着绝对的压迫感,“用了多少手段才洗掉‘mJ’系列的印记?嗯?布兰布尔博士?或者我该叫你……真正的编号?”
博士这个称谓在此刻充满了极致的讽刺。布兰布尔因剧痛和恐惧而浑身颤抖,最后的心理防线开始崩塌。
“你……”
卡慕猛地一记沉重的膝撞,顶在他的腹部。布兰布尔所有的空气都被挤出肺部,身体痛苦地蜷缩,干呕着跪倒在地,泥水和雨水溅了他一脸。
“享受着偷来的阳光和空气,却像得了斯德哥尔摩一样,自己钻回这个地狱……甚至变本加厉,用活人继续你那些‘伟大’的研究?你和当年那些把你按在手术台上的杂种,有什么本质区别?不,你更恶心,布兰布尔,你是自愿的。”
布兰布尔跪在冰冷的积水中,腹部翻江倒海的剧痛和手腕的碎裂痛楚几乎让他晕厥。但求生的本能和一种被彻底撕破伪装的疯狂让他猛地抬起头,眼中是血丝和扭曲的恨意:
“……说我?!那你呢?!卡慕!还有田纳西!那个完美的‘作品’!他又干净到哪里去?!他手上的血比我少吗?!他坐在实验室里下达指令的时候,比我更高尚吗?!他才是组织最锋利的刀,最……”
“——你找死!”
卡慕的暴怒如同实质的冰风暴骤然炸开!他猛地一脚侧踹,力道凶悍无比,狠狠踹在布兰布尔的侧肋。更加清晰可怕的骨裂声爆响,布兰布尔甚至没来得及惨叫,就像个破麻袋一样被踹飞出去,重重砸在几米外的另一个集装箱角上,又软软滑落在地。他瘫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呕出混着内脏碎片的鲜血,染红了一小片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