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出升降井口的瞬间,潮湿冰冷、带着腐叶和淡淡瘴气的空气涌入肺腑,虽不算清新,却让刚刚从压抑死寂的矿道中逃出的五人,有种重获新生的恍惚感。
眼前是一片望不见尽头的漆黑林木。树木高大扭曲,枝叶繁茂,将天空遮蔽得严严实实,只有极少量的光线艰难地穿透下来,在地面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落叶层上投下斑驳破碎的光点。这就是云瑶所说的黑风林。
“快!离开井口!”墨辰低喝,强忍着体内翻腾的气血,警惕地扫视四周。
不用他提醒,众人也深知此处绝非安全之地。下方的轰鸣和烈风暴怒的咆哮隐约传来,谁也不知道他何时会摆脱那诡异敲击声的纠缠追上来。
五人顾不上喘息,立刻向着林木更深处疾奔。脚下厚厚的落叶柔软而湿滑,奔跑起来深一脚浅一脚,速度大受影响。
奔出约百余丈,找了一处由几块巨大朽木和茂密灌木形成的天然凹陷,吴用迅速取出阵旗,布下一个小范围的隐匿阵法,将五人的气息尽可能遮掩起来。
阵法光幕升起的瞬间,所有人几乎同时脱力,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悸和疲惫。
石猛靠着朽木,胸口剧烈起伏,骂骂咧咧:“他娘的……炎阳谷的杂碎……真是阴魂不散!”他手臂上之前被火矛擦过的地方,一片焦黑,此刻才感到火辣辣的疼。
吴用脸色苍白,双手还在微微发抖,一边检查着阵盘是否稳固,一边后怕道:“太险了……刚才若不是云瑶姑娘那神奇的玉符,我们恐怕……”
他说着,看向云瑶,想要道谢,却猛地一愣。
只见云瑶状态极差,她盘膝坐着,身体却微微颤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甚至失去了血色,额头上不断渗出细密的冷汗,气息也变得极其紊乱微弱。显然,同时激发那两枚威力强大的影遁玉符,对她的消耗远超想象,甚至可能伤及了本源。
“云瑶姑娘,你怎么样?”墨辰也发现了她的异常,关切地问道,同时取出一个玉瓶,“我这里有一些恢复灵力的丹药……”
云瑶艰难地摇了摇头,声音细若游丝:“没用的……那‘影遁符’抽取的是……神魂本源之力……普通丹药……无效……”她说着,身体一晃,竟要向一旁软倒。
就在这时,一只手按在了她的后心。一股精纯却带着一丝冰凉气息的灵力缓缓渡入她的体内。
是顾言。
他眉头微蹙,感知着云瑶体内的情况。果然如她所说,神魂之力透支严重,经脉也因强行承载超出极限的力量而多有损伤。他渡入的灵力,并非普通水木灵气,而是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经过《寂灭心经》炼化后变得相对温和的幽冥煞气。
这丝气息一进入云瑶体内,她猛地一震,惊讶地睁开眼看向顾言。那丝灵力中的“寂灭”之意,非但没有加重她的伤势,反而奇异地抚平了她因透支而躁动刺痛的神魂,仿佛炙热的炭火被投入冰冷的深潭,带来一种镇定的效果。虽然无法补充消耗,却极大地缓解了她的痛苦,稳住了伤势不再恶化。
“多谢……”云瑶低声说道,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感激。她越发肯定,顾言的力量绝对与“幽冥”有关,而且是极高层次的存在,否则绝无可能如此精妙地稳住她这种伤势。
顾言收回手,淡淡道:“只能暂时稳住,还需你自己慢慢调养恢复。”他方才动用那一丝幽冥煞气也极为冒险,若不仔细探查,极易暴露根脚。但云瑶两次舍命相助,此刻重伤,他无法坐视不理。
墨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目光在顾言和云瑶之间转了转,心中诸多疑问,但此刻并非深究之时。他沉声道:“云瑶姑娘,大恩不言谢。此次若非你,我等绝无生还可能。只是……如今我等皆已是强弩之末,烈风未除,你的师兄们态度不明,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这也是所有人心中的问题。暂时安全了,但危机四伏,前路迷茫。
云瑶稍稍缓过一口气,倚靠着背后的树干,虚弱却清晰地说道:“烈风动用炎阳鉴,又经历恶战,即便能摆脱矿道中的麻烦,也必是元气大伤,短时间内应无力组织大规模搜捕。但他绝不会放弃,定会通知炎阳谷其他队伍,在黑风林乃至更大范围通缉我们。”
“至于灰鸠师兄他们……”她顿了顿,眼中露出一丝苦涩,“他们追踪‘幽冥道’的执念极深,手段也更为……激进。我此次违背他们的意愿,助你们脱困,他们恐怕也不会轻易放过我。如今,我与诸位,可谓是在同一条船上了。”
她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无奈,却也表明了立场。因为理念分歧和出手相助,她已近乎叛离了隐曜宗的小队,成为了被双方追捕的对象。
石猛闻言,挠了挠头,瓮声道:“云瑶姑娘,你是个好人!跟那三个藏头露尾的家伙不一样!你放心,有我们在,绝不会让他们欺负你!”
吴用也连忙点头附和。
墨辰沉吟片刻,郑重道:“云瑶姑娘既因我等而身处险境,我等自当护你周全。只是如今敌强我弱,形势险恶,需得从长计议。”
他看向顾言:“顾兄弟,你有何看法?”
顾言目光扫过疲惫不堪的众人,最后落在云瑶身上,缓缓道:“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实力。黑风林环境复杂,瘴气弥漫,灵识探查不易,正是躲藏休养的理想之地。我们需要寻一处更安全的所在,让云瑶姑娘和各位恢复伤势,再从长计议。”
他顿了顿,继续道:“烈风与灰鸠等人,目标明确,但并非铁板一块。烈风欲杀我等而后快,灰鸠三人则更关注……我。”他说的很直接,“或可利用这一点,设法周旋,甚至……祸水东引。”
云瑶闻言,眼眸微亮,补充道:“顾道友所言极是。而且,据我所知,灰鸠师兄他们似乎也在寻找某样具体的东西,那样东西据说就在这小幻妖境核心区域的某处,与上古‘幽冥道’有关。或许……我们可以抢先一步,或者利用那样东西……”
她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与其被动躲藏,不如主动出击,利用信息差,在这混乱的局势中火中取栗。
墨辰眼中精光一闪,权衡利弊,最终重重点头:“好!既然如此,我等便暂时结盟,共渡难关!云瑶姑娘熟悉此地环境,知晓诸多秘辛,便由你指引方向,我等负责护卫安全。待恢复之后,再图后计!”
“理当如此。”云瑶点头。
石猛和吴用自然也无异议。
一个临时的、基于共同困境和利益的同盟,在这危机四伏的黑风林中,悄然结成。
顾言看向云瑶,问道:“云瑶姑娘,可知这黑风林中,有何处相对安全,适合暂避?”
云瑶略微思索,指了一个方向:“往东南方向走,有一处‘腐叶沼泽’,沼泽中心有几处由巨大枯树根形成的天然树屋,极为隐蔽,且沼泽毒气能很好地掩盖气息,寻常修士和妖兽不愿靠近。我们可以去那里。”
“好!事不宜迟,我们稍作调息,便立刻出发!”墨辰果断决定。
众人服下丹药,抓紧时间恢复一丝力气。顾言则默默走到一旁,神识悄然蔓延,警惕着周围的动静。
他袖中的手,轻轻摩挲着那枚在矿道中捡到的、刻有诡异符文的黑色木牌碎片。冰冷的触感传来,隐隐与识海中的幽冥煞气产生着极微弱的共鸣。
幽冥道……隐曜宗……矿道深处的诡音……还有那被镇压的恐怖存在……
一切的谜团,似乎都指向了小幻妖境的最深处。
而他们这支临时组成的队伍,已然踏入了这场风暴的边缘。
休整片刻后,五人再次起身,在云瑶的指引下,悄无声息地没入了黑风林更深处的阴影之中。
前方的路依旧凶险未卜,但至少,他们不再是最初那支各自为战、茫然无措的逃亡队伍了。
暗流依旧汹涌,但微弱的星火,已在黑暗中悄然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