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霄抱着衣服,走出藏衣间,脚步有些急促。
沧溟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攥紧衣包的模样,轻声问道:“你身体当真无碍?要不要再休息几日,等伤彻底养好再去风蚀崖。”
“我没事了!”赤霄头也不回,声音压得更低,“我……我还是尽快离开吧,别人看到我在这儿,总归不好。”
“无妨,霁渊阁清净,没人会来打扰。”沧溟放缓脚步,语气轻柔。
“再歇几日,等你体力完全恢复了,再去修炼!”
“不行不行!”赤霄猛地转身,双手乱摆,小声嘀咕着,“要是被人知道我住在圣子寝宫,传出去……我以后真嫁不出去了!”
“什么?”
“没、没什么!”赤霄慌忙摆手,眼神躲闪着转移话题,“我们现在就走,别等了!”
沧溟看着她急得团团转的样子,困惑不已,不过是换了个身份,她怎么突然慌成这样?
正想着,赤霄忽然又凑过来,声音发紧,带着点忐忑:“沧溟,不……圣子,我在这里待了多久了?有人知道我在这儿吗?”
“昨日一早带你来的。”沧溟据实回答,“你当时昏迷着,他们只知我带了个人回来疗伤,没人知道是你。”
“这就好,这就好……”赤霄后背的紧绷感才松了些,“现在外面是什么时辰?我们等天黑就走!”
沧溟望向窗外,橘色的暮光正漫进殿内,说道:“现在正是黄昏,你且再歇一晚,明天我陪你一起回去。”
赤霄哪里坐得住,在霁渊阁的大殿里来回踱步,像只困在玻璃瓶里的跳蚤,焦躁不安。
沧溟看着她焦躁又鲜活的模样,眼底藏着浅淡的笑意,也不拦着,索性走到书案前坐下,静静的看起书来。
殿里只剩赤霄的踱步声,和沧溟偶尔翻书的“沙沙”声。
终于,赤霄憋得实在难受,几步冲到书案前,伸手抽走他手里的书,眼眶泛红,声音里带着点哭腔:“我们现在就走!我知道你是圣子、知道这里是圣子寝宫后,我浑身都不自在!要是被人知道我住过这儿,我……我要被城里的人说死了!”
她顿了顿,鼻尖发酸,语气里满是自卑:“虽然我平时不在乎旁人说什么,可跟圣子扯上关系不一样啊……圣子在城民眼里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而我呢?名声本来就不好,又没灵力,就是个街头混不吝的丫头……我现在这么弱,要是被人盯上,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沧溟看着她语无伦次的模样,才惊觉自己的身份竟让她如此不安。
他起身走到赤霄面前,双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稳稳托住她发颤的身子,语气格外认真:“霄,你看着我。在你这里,我从来不是什么圣子,只是沧溟。既然我把你带回来,就绝不会让你出事。小时候我答应过要保护你,说话算话,不管你练得怎么样,我都会护着你。”
赤霄躲开他过于认真的目光,鼻尖更酸了,声音都带了哭腔:“你不懂……像我这种人,跟圣子扯上关系是没有好下场的。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要是早知道,我根本不会去招惹你……”
沧溟眼底漫上一层落寞,声音低沉下来:“我从小就没什么朋友,所有人都对我敬而远之,唯有你,把我当普通人、把我当朋友。我……我其实很喜欢你……找我的,喜欢和你待在一起。知道你是女子时,我确实有些不习惯,可后来才想通,这些都不重要。不管你是男子还是女子,都是我唯一的朋友,是赤霄,这就够了……”
赤霄睁着泛红的眼睛望着他,脸上的焦躁渐渐转为愧色。
赤霄可最初缠上他,多半是好奇,后来何尝不是因为找不到人帮自己提升修炼,才又赖上他。
他那么严格,又总拒人千里,若不是为了能通过毕业测试,她或许也不会这么死皮赖脸地缠着。
更何况,沧溟那么强,是站在顶端的圣子,而自己受限于灵力,这辈子都未必能追上他的高度……这样的自己,真配做他的朋友吗?
她越想越沮丧,头垂得更低,手指无意识地抠。
可转念又想:除了沧溟,还有谁会毫无保留地教?还有谁会在她被狼咬伤时,不顾一切把她带回寝宫疗伤?
沧溟看着她眼底的犹豫,放柔了语气,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发顶。
“好了,别胡思乱想。霁渊阁没人会来,你放心住着。你流了那么多血,体力得慢慢补,要是实在不想待,明天一早我就陪你回风蚀崖,好不好?”
赤霄被他碰得一僵,猛地抬头,避开他的目光,故意用抱怨掩饰尴尬:“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还有,你捏得我肩膀都疼了!”
沧溟的耳根瞬间红透,像被烫到似的手忙脚乱地收回手,声音都有些发涩:“对不起……我……”
赤霄看着沧溟手足无措的模样,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管他什么圣子不圣子,眼前这人还是那个一本正经、禁不起逗的沧溟。
她转身坐回桌边,看着碗里冒着热气的粥,眉头先皱了起来:“我饿死了,可你这吃的也太寡淡了吧?闻着就一股药味,比我阿娘煮的草药汤还难顶,幽冥宫的伙食就这水准?”
“这不是宫里的伙食,是我自己煮的药粥。”
沧溟走过来,拿起勺子轻轻搅了搅粥里的碎药材,语气认真的说道:“我放了一些补血的药材,能让你伤口愈合得快些,也补补你流失的体力。”
赤霄舀了一勺送进嘴里,药味混着米香,不算难咽但也绝不讨喜,她含着粥含糊道:“你是圣子,还要自己做这些?宫里的厨子难道不能帮你煮?”
“我素来不喜欢旁人近身。”
沧溟在她对面坐下,声音轻了些,“能自己做的事,我都自己来。这霁渊阁,也就玄冥师父和青姨偶尔会来,我长大了,他们没事也不常来打扰了。所以你放心住,不会有人撞见。”
赤霄抬眼打量这座宫殿,看着精致,但却冷得像座冰窖。她心里忽然软了一下,语气也放轻了:“这里也太冷清了,难怪你性子这么冷,跟你这住处一模一样。”
沧溟愣了愣,耳根的红还没褪尽,又添了几分尴尬:“我……很冷吗?”
“你自己没感觉?”赤霄又舀了一勺粥,边吃边漫不经心地道,“认识你这么久,我就没见你笑过一次。整天板着脸,跟谁欠了你钱似的。”
“我……没笑过?”沧溟的语气里带着难以置信。
“嗯,一次都没有。”赤霄把空碗推到一边,药粥实在苦涩,吃小半碗就饱了。
她托着下巴,眼珠转了转,又开始琢磨着出去:“你这儿实在太无聊了,比风蚀崖还闷,你不是说灵佑宫离这儿不远吗?我们去那边玩好不好?”
“霁渊阁灵力充沛,最适合你养伤。”沧溟想也不想就拒绝,“灵佑宫夜里风大,灵气杂,太冷了。”
“我伤早好了!”赤霄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语气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你看我现在能跑能跳,再待在这儿,我都要闷出霉来了!风蚀崖虽静,至少还有风声,这儿静得连我自己的呼吸声都听得见!”
沧溟看着她撅嘴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那我得先看看你伤口的情况。”
“哎呀不用看!好得差不多了!”赤霄摆摆手,想蒙混过关。
“那你就乖乖待在这儿,哪儿也不许去。”沧溟语气不容置喙。
赤霄彻底垮了脸,她是真怕了这冷清。磨蹭了半晌,她终于妥协,转身走到石床边坐下,背对着沧溟,褪下衣襟,露出被绑带裹紧的后背,没好气的说道:“好吧好吧,给你看!顺便帮我把绑带给解了,勒得我肩膀都酸了。”
沧溟起身,从案上取了把小巧的银刀,走到她身后。
刀刃贴着绑带的缝隙划过,等缠在肩膀上的布条散开,露出的伤口已经愈合得只剩一道淡淡的粉紫色印记,连疤痕都快看不见了。
他指尖顿了顿,眼底浮起真切的惊讶,又小心割开腰间的绑带,那里的伤同样好了七七八八。
“我就说好了吧!”赤霄没好气的说道,语气带着点小傲娇,“我练功是不行,但伤好得快,这点比谁都强!”
沧溟把银刀递到她手里,转身往书案走,低声道:“剩下的你自己解吧。”
赤霄解开所有绑带,换上之前挑的那套衣服,尺寸刚好,领口绣的暗纹在她身上少了几分沧溟的清冷,多了几分灵动俏皮。
她束起头发,转身时正好撞见沧溟望过来的目光,那眼神里带着点恍惚的诧异。
“怎么?看自己的衣服穿在别人身上,心里不痛快?”赤霄故意逗他。
“没有。”沧溟收回目光,语气有些不自然,“你穿得很好,只是……又看不出你是女子了,我有些迷糊。”
“你能不能别老纠结这个!要是我总想着你是圣子,我也浑身不自在。记住了,你是沧溟,我是赤霄,就这么简单。”赤霄说道
沧溟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
后来两人裹着同款的玄色斗篷,并肩往灵佑宫去。路过的幽冥卫远远瞥见,揉了揉眼睛,嘴里嘀咕着:“我看花眼了?怎么有两个圣子?”
赤霄听见了,她抬头看了眼身边并肩走的人,月色落在他脸上,轮廓柔和了许多。
赤霄忽然觉得,就算他是圣子,好像也没那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