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泉国,忘忧镇。
师徒五人踏入忘忧镇时,簿雾初散,。镇子不大,青砖黛瓦,家家户户门前都摆着一碗白嫩的豆腐,袅袅热气里飘着淡淡的豆香。
?“师父,咱们在这儿歇几日吧。”? 敖烈忽然开口,声音低沉,目光却紧锁着远处那家挂着“玉记豆腐”幌子的小店。
孙悟空眯起金睛,一眼看穿这镇子的古怪——镇民们看似寻常,可每个人的眼底都藏着一丝恍惚,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牵绊着。他本想提醒,可转头瞧见敖烈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终究只是挠了挠头,没吭声。
?“阿弥陀佛,既然敖烈有心,那便暂住几日。”? 唐僧颔首,他虽察觉此地有异,却也明白,有些劫难,避不开,只能渡。
猪八戒倒是乐得清闲,搓着手笑道:?“嘿嘿,正好尝尝这儿的豆腐,听说忘忧镇的豆腐可是一绝!”?
沙僧默默挑着行李,目光扫过街巷,隐约觉得这镇子安静得过分,连风声都像是被什么吞没了。
?“卖——豆——腐——嘞——”?
清晨的薄雾里,少女清亮的嗓音穿透市集。她一身粗布衣裳,袖口磨得发白,却掩不住眉眼间的灵秀。
她叫?柳玉儿?,是清河村柳老汉的独女。母亲早逝,父女俩靠磨豆腐为生。她每日天不亮就推着独轮车,走十里山路到镇上叫卖。
这日,她刚支好摊子,几个泼皮就围了上来。
“小娘子,这豆腐嫩不嫩啊?”为首的恶霸?赵天虎?伸手就去摸她的脸。
柳玉儿后退一步,攥紧了衣角:“客官若要豆腐,三文钱一块。”
赵天虎咧嘴一笑:“爷不要豆腐,要你!”说罢一挥手,几个家丁扑上来就要抢人。
市集上的人纷纷低头,无人敢管。
柳玉儿眼中含泪,猛地拔下发间木簪抵住喉咙:“再上前一步,我就死在这里!”
?就在簪尖刺破肌肤的刹那,一道白影掠过。“咔嚓!”赵天虎的手腕被生生折断。
柳玉儿跌进一个冰冷的怀抱。抬头望去,只见一名白衣公子立于身前,银发高束,眸若寒星,腰间悬着一柄龙纹长剑。
“光天化日,强抢民女,该死。”他声音清冷,指尖一弹,赵天虎便如断线风筝般飞了出去。
市集哗然!柳玉儿怔怔望着他,心跳如鼓。
——这公子,正是化作人形的?西海三太子,敖烈?。
敖烈本不欲多事,但见这农家女宁死不屈,倒让他想起某个故人……
他转身欲走,衣袖却被拽住。
“恩公留步!”柳玉儿跪地叩首,“小女子无以为报,愿……”
“不必。”敖烈打断她,“举手之劳。”
可柳玉儿倔强地仰起脸:“我们乡下有句话——?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敖烈:“……”
唐僧在不远处扶额:“阿弥陀佛,又来了。”
孙悟空啃着桃子嘿嘿笑:“小白龙,你的桃花劫哟!”
猪八戒挤眉弄眼:“这姑娘挺俊,不如收了当媳妇儿?”
沙僧默默递上一块干净帕子:“二师兄,擦擦口水。”
自此,柳玉儿黏上了敖烈。
他打坐,她就在旁边磨豆腐。
他练剑,她托腮看着,时不时递上一碗热豆浆。
他冷脸赶人,她就眼圈一红:“恩公嫌弃玉儿?”
敖烈头疼不已。
“师父!”他去找唐僧,“这女子实在……”
唐僧闭目诵经:“?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敖烈啊,这是你的因果,自己度。?”
敖烈:“……”
孙悟空蹲在树上笑出鹅叫。
某夜,敖烈在溪边练剑,忽闻抽泣声。
柳玉儿抱着膝盖坐在石头上,脚边放着个包袱。
“怎么了?”他终究没忍住。
“爹……爹要把我嫁给村长的傻儿子换彩礼。”她抹泪,“我逃出来了。”
敖烈沉默片刻,道:“我送你回家。”
“我不回去!”她突然扑进他怀里,“恩公,你娶了我吧!我会洗衣做饭,还能磨豆腐养你!”
敖烈浑身僵硬。
月光下,她仰着脸,泪珠挂在睫毛上,像极了记忆里某个模糊的影子……
?敖烈从未想过,自己会被一碗豆浆乱了道心。
那日清晨,他化作白衣书生在茶摊独坐。柳玉儿挎着竹篮经过,见他面前空空,竟放下两块热腾腾的豆腐:公子尝尝,用山泉水磨的。
白玉般的豆腐颤巍巍盛在青叶上,倒映出她指尖冻出的红痕。
不必。他推拒的手被按住。
“凉了会腥的。”她眼睛弯成月牙,突然凑近低语:“我知道你不是凡人——方才你袖口有鳞光。”敖烈瞳孔骤缩。
“你这女子怎不知羞!”敖烈甩袖震落衣上豆浆,却听身后“哎呀”一声——柳玉儿跌坐在泥泞里,豆腐洒了满裙。
他下意识掐诀烘干她衣裳,反应过来时已被抱住胳膊:“恩公果然心软!”
夜雨突至,敖烈在破庙生火。浑身湿透的柳玉儿抱着膝盖发抖,却递来烤得焦香的豆腐:“你辟谷不食人间烟火,可豆腐是接天地灵气的...”火光映得她眸子清亮,像极西海底的鲛珠。
她偷偷跟着他们除妖,被猪八戒当场揪住:“小娘子莫不是看上我们小白龙了?”
敖烈厉声呵斥,却在她委屈低头时,瞥见她腰间挂着片龙鳞——正是那日他折断赵天虎手腕时,不慎飘落的逆鳞碎屑。
柳玉儿发现鳞片能镇妖邪后,竟将其磨成粉掺进豆腐。
“吃了能百病不侵哦!”她沿街叫卖,不知自己脸色越发苍白——凡人之躯承受龙气,如同慢性毒药。
敖烈发现时,她已咯血三日。
胡闹!他第一次对她发怒,掌心贴着她后背渡真气,却被她冰凉的手覆盖:烈郎,你皱眉的样子...真好看。
唐僧在窗外摇头:“痴儿,龙气侵体,除非...除非双修。”
敖烈背对她坐在桌案边:“明日我便启程。”
“带我走。”柳玉儿从背后环住他,惊觉他腰间玉带竟是自己编的同心结,“你明明...”
“我是龙!”他猛然转身,银发在月光下狂舞,“你看清楚!”
龙角破额而出时,她踮脚吻了上去。
敖烈僵住。五百年前,拓跋玉也是这样,在他现出原形时捧住他的脸。
“烈郎。”她喘着气笑,“你鳞片...硌着我啦。”
柳玉儿的指尖触上敖烈龙角的瞬间,他猛地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按倒在草席上。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声音低哑,银发垂落,扫过她泛红的脸颊。
她仰头看他,眼中映着烛火,像两簇跳动的焰:“知道。”
敖烈眼底金芒骤盛,龙鳞自颈侧蔓延,呼吸灼热:“凡人承受不住龙族情动。”
柳玉儿却笑了,指尖划过他紧绷的下颌:“可我不是普通凡人……我是你的玉儿。”
敖烈最后的理智轰然崩塌。他猛地低头,吻住她的唇,力道凶狠得几乎像是撕咬。柳玉儿闷哼一声,却被他扣住后脑,更深地压向自己。
他的舌撬开她的齿关,龙息滚烫,带着淡淡的血腥气。她尝到了他逆鳞碎片的味道——苦涩、腥甜,却又令人战栗的熟悉。
“唔……烈郎……”她喘息着,手指插入他的银发,将他拉得更近。
敖烈的手掌顺着她的腰线滑下,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她纤细的腕骨,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可下一秒,他又像是怕伤到她一般,骤然放轻,转为轻柔的抚触。
“玉儿……”他抵着她的唇低喃,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我会伤到你……”
她咬住他的下唇,眼中带泪,却笑得放肆:“那就伤我。”
敖烈再难自控。他的龙鳞彻底浮现,银蓝色的光泽在烛火下流转,覆盖住他的肩背、腰腹,甚至蔓延至指尖。
柳玉儿惊喘一声,因那鳞片的触感——冰凉、坚硬,却又在情动时微微发烫,像被烈日炙烤过的金属。
“怕吗?”他哑声问,指尖划过她的锁骨,龙鳞刮蹭着娇嫩的肌肤,带起一阵战栗。
她摇头,主动贴上去,吻他颈侧的鳞:“你是龙,我是人,可那又如何?”
敖烈低吼一声,猛地将她翻过来,龙尾自袍下探出,缠上她的脚踝。
月光透过窗棂,将纠缠的影子投在绣着并蒂莲的屏风上,那尾银龙的暗影与女子纤细的轮廓渐渐融成一片混沌的雾。
他掌心覆着她后颈的刹那,柳玉儿突然剧烈颤抖——那些本该冰凉的龙鳞此刻竟烫得惊人,像是熔岩上浮着一层白玉。
她仰头时撞进一双金瞳,那里头翻涌的欲念比东海的漩涡更骇人,可偏偏龙尾缠缚的动作极轻,如同对待一尊即将碎裂的薄胎瓷。
?银鳞从敖烈颈侧蔓延至胸膛,龙角刺破发冠时,柳玉儿却主动迎上去。她染着丹蔻的指甲抠进他脊背龙棘的缝隙,鲜血顺着指缝滴在草席上,绽开的花纹恰似当年未绣完的婚服并蒂莲。
窗外那株百年山茶树突然疯长,枝条穿透窗纸缠绕上龙尾,大朵大朵的红花在月光里绽开又凋零。
烛火摇曳,映出交叠的身影。
敖烈的龙尾紧紧缠绕着她,鳞片随着情动而微微开合,刮蹭着她细腻的肌肤。他的吻落在她肩胛,龙牙轻轻厮磨,却又在即将刺破时克制地收回。
“烈郎……”她呜咽着,指尖陷入他的脊背,触到那些因情动而翕张的逆鳞。
敖烈呼吸一滞,猛地扣住她的腰,将她彻底按进怀里。
“叫我的名字。”他命令道,声音低沉得近乎危险。
“敖烈……”她颤抖着唤他,却在下一秒被他吻住,所有声音都被吞没。
情至深处,敖烈几乎失控。
他的龙瞳彻底化作竖线,龙息灼热得几乎要将她融化。柳玉儿承受不住,指尖在他脖颈上抓出红痕,却被他更凶猛地占有。
“玉儿……玉儿……”他一遍遍唤她的名字,像是要将她刻进骨血。
她在他身下颤抖,泪水滑落,却紧紧抱住他:“我在……我一直都在……”
敖烈猛地低头,咬住她的肩,龙牙刺破肌肤的瞬间,一滴龙血渗入她的身体。
那是龙族的烙印——从此以后,她的魂魄里,永远有他的气息。
云雨渐歇,敖烈搂着她,龙尾仍缠在她腰间,不肯松开。
柳玉儿疲惫地靠在他怀里,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他心口的逆鳞。
“疼吗?”她轻声问。
他摇头,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这里,从五百年前就只为你疼过。”
她笑了,凑上去吻他的唇角:“那下一世,也要记得找我。”
敖烈收紧手臂,将她搂得更紧:“一定。”
待到晨光初现时,女子的落红中混着几片脱落的鳞片,像是一场无人见证的婚礼遗落的聘礼与嫁妆。
第二夜,敖烈独自去了“玉记豆腐”。
柳玉儿正在灯下磨豆,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便道:?“今日的豆腐卖完了,客官明日请早。”?
?“我不买豆腐。”? 敖烈站在门口,嗓音微哑。
她指尖一颤,缓缓抬头,四目相对的刹那,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记忆深处碎裂开来。
?“你……”? 她蹙眉,似困惑,又似恍惚。敖烈走近,抬手抚上她的脸,低声道:?“玉儿,是我。”?
她怔了怔,忽然笑了,那笑容温柔又哀伤,像是早已预料到这一刻。
?“你终于来了。”?
烛火摇曳,映着两人的影子交叠在墙上,窗外是无边的夜色,仿佛整个忘忧镇都成了他们的囚笼,又或者,是他们短暂的桃源。
孙悟空坐在客栈屋顶,啃着桃子,望着远处那间亮着灯的豆腐坊,嗤笑一声:?“这傻龙,明知道是假的,还往里钻。”?
猪八戒躺在院里的藤椅上,打着哈欠道:?“猴哥,你懂什么?有些东西,就算是假的,也得尝一尝,才甘心。”?
沙僧沉默地擦拭着禅杖,低声道:?“二师兄说得对……有些劫,不亲自走一遭,永远放不下。”?
唐僧盘坐窗前,闭目诵经,可经文念到一半,却轻轻叹了口气。
他知道,这不过是九九八十一难中的一劫,可每一劫,都是真的痛。
赵天虎请来的妖道看破柳玉儿身染龙气,设下诛龙阵。当敖烈被九根镇魂钉贯穿龙脊时,柳玉儿做了一件疯事——
她吞下所有龙鳞豆腐。
不要!敖烈目眦欲裂。凡人强融龙气,会魂飞魄散!
剧痛中,她竟徒手拔出镇魂钉,血淋淋的手捧住他的脸:“我想起来了...上一世你说过,龙族伴侣...要交换逆鳞...”
敖烈抱着她,手抖得握不住剑。
“烈……哥哥……”她忽然笑了,“原来是你啊……”
记忆如潮水涌来,第一世的拓跋玉,第二世的桃树精,第三世的柳玉儿……?
她艰难地抬手,抚上他的脸:“下一世……早点来娶我……好不好?”
敖烈龙泪坠地,化作明珠:“好。”
柳玉儿满足地闭上眼,身体渐渐透明,最终化为一缕青烟,萦绕在他指尖。
远处,唐僧叹息:“?情之一字,最是销魂。?”
柳玉儿消散前,敖烈剖出半片逆鳞塞进她魂魄。
“带着它转世,我就能找到你。”
唐僧叹息着递来一盏琉璃灯,灯芯竟是兰花盈当年那缕业火:“公主三世魂魄皆残,需以魂灯温养...”
灯影里,隐约可见个抱膝而坐的小小女孩。
孙悟空突然插话:“俺老孙怎么觉得...这丫头有点像女儿国那位的幼年版?”
几日后,师徒五人再次启程。
敖烈回头望了一眼忘忧镇,仿佛看见柳玉儿站在镇口,朝他轻轻挥手,唇角含笑,眼中却含着泪。
他知道,等他们走远,这个幻境就会崩塌,而她,也会如泡沫般消散。
可下一世,她还会在另一个幻境里等他。
?“走吧。”? 孙悟空拍了拍他的肩。
敖烈收回目光,握紧拳头,低声道:?“走。”?
马蹄声渐远,忘忧镇的轮廓在晨雾中缓缓模糊,最终化作一缕青烟,消散无踪。
而前方,还有无数个幻境在等着他们。
直到——?八十一劫尽,方见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