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烨刚坐下，唐笑笑就把杯子塞到他手里。杯子外面有水珠，里面是凉的果汁。他拿着没喝。
屋里人很多，声音很吵。有人拍桌子说话，有人端着酒走来走去。一个穿作战服的Alpha走过来，举杯说：“第九小队厉害啊！我们组五场任务就坏了三台机甲，你们一场都没出问题。”
凌烨点点头：“你们火力强，修得也快。”
对方笑了：“你还挺会说话。”这时又来几个人，围着凌烨问东问西，问维修的事、打斗的事、任务怎么安排。凌烨一个个回答，语气不冷不热。遇到难答的问题，他就简单带过。
他说话时，眼角看到凯斯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那眼神不一样了。不是平时那种懒懒的笑，而是很认真，像是只盯着他一个人看。凌烨说完一句话，想转头躲开视线，结果两人正好对上眼。
凯斯没移开目光，嘴角反而微微翘起。
凌烨马上低头，假装整理袖子。工装袖口有点油渍，他用力搓了两下，耳朵有点发热。
“队长！再来一杯！”雷鸣端着酒挤进来，后面还跟着两个整备兵。
“给我果汁就行。”凌烨把空杯递过去。
“哪能让您喝果汁！”那人抢着倒酒，“今天必须喝真的！全舰队前五的小队队长，不得敬一杯？”
赵铁山拄着拐走过来，伸手拦了一下：“他今晚不喝酒。”
“老赵你也太护着了吧？”那人笑着说，“就一小杯，又不是灌他。”
凌烨已经接过酒杯了。他抬手一口气喝完，把杯子放在桌上，说：“我小队的人，轮不到外人管我喝多少。”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一秒。
接着有人鼓掌：“痛快！”
雷鸣也大声喊：“我们队长能修机甲、能打架、能带队拿第一，一杯酒算什么！”
大家哄笑起来，气氛更热闹了。
凌烨没再说话，用手擦了擦嘴。喉咙火辣辣的。他低头看见桌角放着果盘，苹果切得歪歪扭扭，一看就是唐笑笑切的。
“你别理他们。”唐笑笑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一把抱住他的胳膊，“这些人就是势利眼，以前谁把你当回事？现在你赢了，全都凑上来套近乎。”
凌烨抽出手：“我不觉得他们虚伪，这很正常。”
“你还替他们说话？”唐笑笑瞪大眼睛。
“我不需要谁真心佩服。”凌烨说，“只要以后报修时不催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唐笑笑还想吵，忽然眼睛一亮，拉住凯斯的手把他拽过来：“哎呀凯斯你也别站着了，坐这儿！这里空着呢！”
凯斯看了她一眼，没动。
“来嘛！”唐笑笑硬推，“你们刚才在门口说了半天，肯定有事要说吧？趁现在说清楚！”
凌烨站起来：“我去拿点水。”
“哎——”唐笑笑叫住他，“那边有饮水机，直走左拐就是！”
凌烨没回头，直接往吧台走。
人太多，他走得慢。肩膀被人撞了一下，也没停下。他摸了摸后颈，抑制贴贴得有点紧，他没撕，只是按了按。
吧台没人，他接了杯水，低头喝了一口。
“你今天比任何时候都耀眼。”
声音从旁边传来。凯斯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就站他身边，手里也拿着一杯水，但没喝。
凌烨没看他：“你是让唐笑笑故意支开我的吧？”
“她是自己想到的。”凯斯笑了笑，“我没拦她。”
凌烨沉默几秒：“你不该在这种地方靠近我。”
“为什么？”凯斯压低声音，“怕别人看出什么？”
“你现在站在这里，已经让人多想了。”凌烨看着水面，“你是元帅的儿子，我只是个被系统锁了权限的人。”
“那又怎样。”凯斯说，“他们可以查你权限，但不能否认你今天的表现。”
凌烨抬头看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让你知道。”凯斯看着他，“我不是在看热闹。我在看你赢。一点一点，把自己拼回来。”
凌烨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
他没说话。
远处传来喧哗声，大屏幕突然换了画面。还是他们的比赛回放——凌烨跪在b5区，焊枪闪着光，汗水顺着下巴滴在机甲残骸上。镜头拉近，是他抬头的一瞬，眼神很冷。
全场响起掌声。
“这都能修好？”
“他一个人扛液压轴走那段路，我都替他腿软。”
“这真是beta？力气哪来的？”
凌烨转身想走，却听到更多议论。
“听说德里克明天要来。”
“战备评估可不是庆功宴。”
“这种评估，要么提拔，要么……摘牌。”
凌烨脚步停住了。
凯斯忽然开口：“你要是真怕，我现在就能带你走。”
“走？”凌烨冷笑，“走去哪？福利院？还是逃去边境星？”
“我可以申请调职。”凯斯说，“换个舰队，换个基地，只要你愿意离开这里。”
凌烨摇头：“我不跑。我拼到现在，不是为了躲。”
“那你想要什么？”
“我要他们承认。”凌烨盯着屏幕里的自己，“承认我不是废物，不是靠关系上位，不是谁都能踩一脚的人。”
凯斯看着他，很久没说话。
然后他伸手，轻轻碰了一下凌烨的手背。
只是一瞬间。
凌烨没甩开。
但他很快把手插进裤兜，转身往回走。
回到座位时，一群人还在聊比赛。赵铁山坐在角落，没喝酒，默默吃东西。看到凌烨回来，他点了下头。
雷鸣正讲得起劲：“你们知道最难的是什么？不是焊接，是判断力！队长三秒内决定用合金丝编承重网，这根本不是标准流程！”
“非制式材料没报备，按规矩要记过。”一个整备官插话。
“可规则写的是‘建议报备’。”唐笑笑立刻顶回去，“又不是强制。再说当时情况紧急，难道要等审批通过再修？”
“反正我不敢用。”那人耸肩，“万一出事，责任全在操作者。”
凌烨坐下：“责任本来就在操作者。”
“那你不怕担责？”
“怕。”凌烨说，“但我更怕机甲炸了，里面的人死了。”
大家安静了几秒。
赵铁山举起茶杯：“敬咱们队长。”
其他人也陆续举杯。
凌烨没动。
凯斯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他斜对面，正在剥橘子，一片一片放进嘴里。他吃得慢，眼睛一直看着凌烨。
凌烨感觉到，抬头看去。
两人又一次对视。
这次凯斯没笑。眼神很稳，像是在确认什么。
凌烨心跳快了一下。
他低头喝水，发现杯子空了。
唐笑笑跳起来：“我去给你倒！”
“不用。”凌烨起身，“我自己去。”
他走向吧台，走得很慢。走到一半，停下。
大屏幕上正在播放另一段视频——凯斯在实战中拆解敌方武器的画面。他动作干净利落，最后一句“你们的战术，五分钟前就被我破解了”被反复回放。
下面有人议论：“这技术兵不太对劲，Alpha里都少见这身手。”
“阿瑞斯家的，能差到哪去？”
“问题是，他为什么要跟那个beta队长混在一起？”
凌烨站在原地，没再往前走。
背后传来脚步声。
凯斯走到他身边，和他并排站着，一起看屏幕。
“你觉得我说那句话很装？”凯斯问。
“我觉得你说的是事实。”凌烨说，“你确实提前预判了。”
“那你为什么一直躲我？”
凌烨没回答。
“从竞赛开始你就躲。”凯斯声音很轻，“我帮你调资源，你不谢。我替你挡审查，你不领情。现在所有人都看着你，你第一个想避开的，还是我。”
凌烨转头看他：“你不明白处境。”
“我明白。”凯斯说，“所以我才站得离你这么近。”
凌烨呼吸一滞。
他想走，脚却动不了。
“明天评估，我会陪你去。”凯斯说，“不管你愿不愿意。”
凌烨终于开口：“你不怕惹麻烦？”
“我怕。”凯斯笑了，“但我更怕你一个人扛。”
凌烨盯着他看了很久。
然后他抬手，把空杯子递过去：“帮我接杯水。”
凯斯接过杯子，走向饮水机。
凌烨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
屏幕上的画面变了，正播放他和凯斯在通道口说话的那一幕。阳光斜照进来，影子很长。
他下意识摸了摸后颈。
那里贴着抑制贴，有点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