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那片闪烁着五彩光芒的水晶洞窟,如同被打碎的万花筒,在众人眼前重组成一幕幕既熟悉又充满痛苦的画面时,所有人都陷入了各自的“心之炼狱”。
巴雷特·华莱士发现自己再次站在了那个他永生难忘的山坡上。脚下是熟悉的、崎岖的土路,空气中弥漫着煤炭和泥土的芬芳,远处传来故乡科雷尔镇熟悉的、居民们的欢声笑语。阳光温暖得恰到好处,一切都还是记忆中最美好的样子。
“巴雷特!快点!庆功宴要开始了!”
一个爽朗的声音从山下传来。巴雷特低头望去,看到了那个让他愧疚一生的男人——戴因。他正站在镇口的酒馆前,意气风发地对自己招手。他的身边,站着戴因美丽的妻子艾莉诺,还有巴雷特自己那温柔的、还未逝去的妻子米娜。她们都在微笑着,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盼。
“来了!”巴雷特下意识地回应着,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他迈开脚步,想要跑下山坡,加入那片幸福的景象。
然而,他每向前一步,周围的景象就扭曲一分。
温暖的阳光变成了不祥的血红色,空气中的芬芳被刺鼻的硝烟味所取代。居民们的欢声笑语,变成了凄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
当他跑到镇口时,整个科雷尔镇,已经变成了一片熊熊燃烧的人间地狱。神罗的士兵端着机枪,冷酷地扫射着手无寸铁的村民。房屋在烈火中坍塌,他曾经熟悉的一切,都在眼前化为灰烬。
“不……不!!”巴雷特痛苦地嘶吼着,他想冲进火场,却发现自己的双脚像是被灌了铅一样,无法动弹。
“巴雷特!你这个叛徒!”
戴因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这一次,不再有爽朗,只剩下无尽的仇恨与怨毒。他浑身是血地从火海中走出,左臂已经断裂,脸上写满了疯狂。
“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戴因指着那片火海,眼中血丝密布,“是你!是你相信了神罗的鬼话!是你把魔鬼引进了我们的家园!是你害死了米娜!害死了艾莉诺!害死了所有人!”
“不……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让大家过上好日子……”巴雷特痛苦地辩解着,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好日子?!”戴因的幻影发出了凄厉的嘲笑,“这就是你带来的好日子吗?!你看看他们!看看那些曾经信任你的人!”
随着戴因的手指,无数被火焰吞噬的、扭曲的村民身影,从火海中缓缓浮现。他们都用一种充满了怨毒和指责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巴雷特,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还给我们……我们的家……”
“叛徒……”
“是你害死了我们……”
“杀人凶手……”
无数的诅咒声,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化作一只只无形的手,撕扯着巴雷特的灵魂。他痛苦地抱住了头,那颗早已被仇恨和复仇填满的心,在这一刻,被无尽的愧疚和自我厌恶彻底击垮了。
他引以为傲的力量,他那无坚不摧的加特林手臂,在此刻显得如此的可笑和无力。他可以对抗神罗的军队,可以摧毁坚固的机器人,但他却无法对抗自己内心的罪孽。
他跪倒在地,高大的身躯因为痛苦而剧烈地颤抖。他用那只完好的手,狠狠地捶打着自己的头,仿佛想用这种方式来减轻灵魂的煎熬。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他只能无力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
他被困在了自己亲手制造的地狱里,被过去的业火,焚烧得体无完肤。
……
而在现实中,因为在远处警戒,赤红十三和文森特似乎并没有被幻想影响的迹象,他们只是看着大家突然陷入痛苦中而感到不知所措。
而凯因,则再次看到了那个他最恐惧的画面。
他站在忘却之都的祭坛上。爱丽丝,正安静地躺在他的怀里,胸口插着那把修长的正宗。她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地变冷。
“你救不了她。”
萨菲罗斯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这是她的宿命,也是你的。无论你重来多少次,结局都不会改变。”
紧接着,画面再次变化。他看到了蒂法,倒在了尼布尔海姆的火海中。他看到了扎克斯,被神罗的军队乱枪射死。他看到了他所有的同伴,都因为他而惨死。
“看到了吗?凯因。”萨菲罗斯的幻影,走到他的面前,用一种悲悯的眼神看着他,“你就是灾厄的根源。你的存在,只会给你身边的人,带来不幸和死亡。你那份可笑的、想要守护所有人的执念,最终只会让你失去所有。”
“放弃吧。”萨菲罗斯向他伸出手,“你和我,才是同类。我们都注定是孤独的。抛弃那些无聊的累赘,与我一起,成为新的神。这才是你真正的归宿。”
无尽的绝望和自我怀疑,如同毒蛇般,缠绕上了凯因的心脏。
或许……萨菲罗斯说的是对的?
或许,自己真的只是一个带来不幸的灾星?
或许,放弃一切,才是最好的解脱?
就在他的意志即将被这股负面情绪彻底吞噬的瞬间,一声清脆的、如同风铃般的呼唤,突然在他的灵魂深处响起。
【凯因……】
是爱丽丝!
她虽然也陷入了幻象,但身为古代种的她,对生命之流的能量有着更强的抵抗力。她用自己最后的一丝清明,将自己的意志,传递给了离她最近的凯因。
紧接着,他感觉自己的手腕上,那个由爱丽丝编织的白色花环,突然散发出了一股温暖而又纯净的光芒。
他脖子上,那个由伊莉娜赠送的、朴素的银色十字架,也传来了一阵冰凉的触感。
他怀中,那个由玛琳送给他的、毛茸茸的陆行鸟玩偶,似乎也散发着一丝天真的暖意。
这些来自于同伴们的、充满了“情感”与“羁绊”的信物,在这一刻,化作了最坚固的锚点,将他那即将被绝望洪流冲走的灵魂,牢牢地钉在了现实之中!
“不……”
凯因缓缓地抬起头,他那双几乎要被黑暗吞噬的蓝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两点金色的、不屈的火焰!
“你错了,萨菲罗斯。”
他的声音沙哑,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钢铁般的决心。
“我或许……确实会给他们带来危险。”
“但是!”
他猛地站起身,直视着眼前的幻象。
“我绝不会,抛弃他们任何一个人!”
“孤独?那只是你这种弱者的借口!”
“我的强大,不仅是来源于我自己!也是来源于他们!来源于我身后这些,愿意将生命托付给我的家人与同伴们!”
“所以,你这种孑然一身的家伙,永远也不会明白!”
“给我……滚出我的脑子!”
他怒吼一声,一股纯粹的、由他自身意志所凝聚而成的、金色的精神力,从他身上爆发开来!
“轰——!!!”
眼前那由萨菲罗斯构筑的、充满了绝望与宿命的幻象,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瞬间土崩瓦解!
凯因,凭借着自己坚定的意志和同伴们的羁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靠自己的力量,挣脱了心之炼狱!
他大口地喘着气,环顾四周。只见他的同伴们,都如同中了魔咒般,静静地站在原地,双眼无神,脸上都露出了无比痛苦的表情。
他知道,他们都陷入了各自的心之炼狱。
他没有丝毫犹豫。他第一个,走到了那个跪在地上,浑身颤抖,口中喃喃自语着“对不起”的、如同山峰般高大的男人面前。
他能感觉到,巴雷特此刻正承受着怎样的痛苦。那种因为自己的错误而导致家破人亡的愧疚,是这个世界上最沉重的枷锁。
凯因伸出手,重重地拍在了巴雷特的肩膀上。
“站起来,巴雷特。”
他的声音,不大,却蕴含着一种奇特的力量。它穿透了幻象的屏障,如同洪钟大吕,直接响彻在巴雷特的精神世界里。
幻象中,正在被怨灵包围的巴雷特,身体猛地一震。他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听到了一丝来自现实世界的声音。
“谁……?”
“科雷尔的悲剧,不是你一个人的错。”凯因的声音继续传来,清晰而又充满力量,“真正的罪魁祸首,是神罗。是他们的贪婪和谎言,毁掉了一切。你只是一个被他们欺骗的、同样深爱着自己家乡的男人。”
“抬起头,看看你的前方,巴雷特。”
随着凯因的引导,巴雷特在幻象中,缓缓地抬起了头。他看到,在那片火海与怨灵的尽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扎着辫子的身影。
是玛琳。
她正站在那里,用一种充满了担忧和依赖的眼神,看着他。
“爸爸……”
这一声呼唤,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巴雷特心中所有的黑暗。
是啊……他不是一无所有了。他还有玛琳,他还有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需要他去守护的女儿。
“你的仇,还没有报。你的女儿,还需要你。”凯因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号角,吹散了他心中所有的迷雾,“在这里被过去的亡魂所束缚,沉溺于无用的忏悔,那才是对死去的人,最大的侮辱!那才是真正的背叛!”
巴雷特眼中的迷茫、痛苦和自我厌恶,渐渐地,被一股更加强大的、更加炽热的情感所取代。
是愤怒,是决心,是作为一个父亲,最原始的守护意志!
“没错……”他缓缓地从地上站起身,那双因为愧疚而低垂的眼睛,重新燃起了熊熊的怒火。他看着眼前那些还在不断诅咒着他的怨灵幻象,发出了雷霆般的咆哮。
“你们都给我看好了!”
他举起了自己的加特林手臂,对准了那片由他自己的心魔所构筑的、虚假的火海。
“我巴雷特·华莱士,或许曾经是个无可救药的蠢货!但是,我绝不会再逃避了!”
“我的这条命,这只手臂,不是用来在这里捶地忏悔的!”
“它是用来开辟未来的!是为了保护我的女儿,是为了向神罗那帮混蛋复仇的武器!”
“所以——”
他扣动了扳机。
“都给我……烟消云散吧!!!”
猛烈的火舌,从枪口喷射而出。那并非真正的子弹,而是由他自己强大的意志所凝聚而成的、反抗的力量。
火海、怨灵、戴因的指责……所有的一切,都在这意志的炮火中,如同镜花水月般,寸寸碎裂。
幻象,破碎了。
巴雷特大口地喘着气,他发现自己依旧站在那个冰冷的水晶洞窟里。眼前,是凯因那张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却充满了认可的脸。
“……谢了,小子。”他沙哑地说道。
“我们是伙伴。”凯因只是简单地回答。
巴雷特看着他,又看了看其他还在幻象中挣扎的同伴。他知道,自己刚才经历了一场怎样的凶险。如果不是凯因,他或许会永远地沉沦在那个由愧疚构成的地狱里。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站到了凯因的身边,将枪口对准了四周,为他守护侧翼。
他知道,接下来,该轮到他们,去将其他的同伴,也从各自的地狱中,一个个地,拉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