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湖酒店九楼,原本用于商务会议和高端客房的楼层,此刻已被省纪委临时征用,气氛肃杀而凝重。
走廊里站着几名神色严肃、目光锐利的工作人员,无形的压力弥漫在空气中。
在掌握了李明提供虚假数据、企图阻碍国企改革的确凿证据后,省纪委书记方元洪派出的独立调查组,以极高的效率办好了所有相关法律手续,迅速进驻酒店。
903房间被临时改造成了第一审讯室。省纪委纪检三室主任曾兵,一位年约四旬、面容刚毅、眼神如鹰隼般锐利的干部,端坐在主审位。
他的两名得力助手分坐两侧,负责记录和协助审讯。
房门被推开,两名工作人员将面如死灰、双腿如同灌了铅般的李明带了进来。
仅仅几个小时的隔离,已经让这位曾经在厂里说一不二的厂长显得萎靡不堪,眼神涣散,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
(“李明同志,”曾兵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我们是东平省纪委专案组。现经初步查明,你在花湖水表厂改制过程中,存在严重违纪违法行为。
包括但不限于系统性编造虚假财务数据、虚报资产、夸大成本。
意图误导上级决策,阻碍国有企业改革进程,性质极其恶劣,影响极坏!”)
他顿了顿,目光如刀般刺向李明:
(“根据《纪律检查机关监督执纪工作规则》及相关规定,经省纪委常委会研究决定,并报省委批准,现对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问题立案审查,并采取‘两规’措施(注:在规定的时间、规定的地点就调查涉及的问题作出说明)。
请你认清形势,端正态度,如实交代自己的问题,并配合组织调查清楚其他相关人员的责任,争取宽大处理。”)
“两规”二字如同惊雷,在李明的耳边炸响。
他最后的侥幸心理被彻底击碎,身体猛地一颤,几乎站立不稳,全靠两旁的工作人员架着才没有瘫软下去。
他嘴唇哆嗦着,下意识地喃喃重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也是被逼的……”
两名工作人员将他按在房间中央那张孤零零的椅子上。
曾兵没有急于追问,而是按照审讯策略,先进行政策攻心,他语气沉缓,却字字千钧:
(“李明,你曾经也是一名受组织培养多年的干部,应该清楚组织的政策。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八个字,不是一句空话。
你现在坐在这里,说明什么问题?
说明组织已经掌握了充分的证据!
水表厂的原始账本、入库单、车间的设备清点记录,还有那些与你口供不一致的经办人员,我们都已经在逐一核实、固定证据。
你现在每隐瞒一分,就是给自己的罪责加重一分!每抗拒一秒,就是离从宽处理的机会远了一秒!”)
“想想你的家庭,你的孩子!顽固对抗,死路一条!只有彻底交代,揭发问题,才是你唯一的出路!”曾兵的助手适时补充,语气严厉。
李明低着头,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指节泛白,内心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他额头上的冷汗汇聚成珠,顺着脸颊滑落。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一言不发,选择了沉默。
他还在幻想,背后的人或许能想办法保住他,或者至少……能让他少判几年。
曾兵经验丰富,知道对于李明这种心存侥幸、心理防线尚未完全崩溃的调查对象,初期僵持是常态。
他不再多言,站起身,对助手吩咐道:“让他自己好好想想,冷静一下。注意观察他的状态。你们按计划,先提审其他涉案人员,比如财务科长、生产科长,从外围突破,形成合围之势。”
说完,曾兵起身离开了903房间,来到隔壁临时设立的指挥点。
他拿出保密手机,直接向省纪委书记方元洪汇报进展情况。
“方书记,我是曾兵。李明已经被控制在903房间,初步政策宣讲已经完成,但他目前态度顽固,尚未交代其背后的指使者。”曾兵言简意赅地汇报。
电话那头,方元洪的声音冷静而果断:
(“曾兵同志,你们辛苦了。这个案子,丁书记和郑省长高度关注,关系到全省改革大局和反腐声威,必须尽快突破!
我授权你们,可以采取轮班审讯的方式,保持压力,但要严格依法依规,注意方法,更要确保涉案人员的安全和健康。
务必撬开他的嘴,把他背后那条大鱼给我挖出来!”)
“明白,方书记!请组织放心,我们一定全力以赴,尽快取得突破!”曾兵立下军令状。
挂了电话,曾兵对等候在指挥点的另外两组审讯人员下达指令:
(“方书记指示,要不惜一切代价,尽快突破李明!从现在开始,实行三班倒,审讯不能停,要让他时刻处于高压之下,但要注意分寸,绝不能出任何意外。
重点围绕数据造假的动机、资金流向、以及他与市里哪些领导有过不正常往来这几个核心问题,反复敲打,寻找破绽!”)
专业的纪检审讯,并非影视剧中的严刑逼供,而是一场高强度、高技巧的心理博弈。
审讯人员轮番上阵,时而政策攻心,讲述主动交代获得宽大处理的案例。
时而证据示形,出示一份份刚刚从水表厂核对出来的、与他提供数据严重不符的原始单据复印件,击溃他的侥幸。
时而情感感化,提及他年轻时也曾为工厂发展付出过努力,惋惜他如今的堕落。
时而严厉施压,明确指出其行为的严重性和必将受到的法律严惩……
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逝。酒店窗外,城市的灯火逐渐稀疏,夜色深沉。
903房间内,灯光彻夜长明。李明蜷缩在椅子上,精神极度疲惫,眼皮沉重得如同挂了铅块,但每当他要昏睡过去时,审讯人员便会提高音量,或者更换审讯策略,让他始终无法得到真正的休息。
他的心理防线,如同被持续冲刷的堤坝,正在一点点松动、皲裂。
期间,曾兵偶尔会回到903房间,并不直接发问,只是用那种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目光冷冷地注视他几分钟,这种无声的压力,比疾风骤雨般的质问更让人窒息。
凌晨三点,是人一天中意志最为薄弱的时刻。
当新一轮审讯人员换班,再次将一叠厚厚的、盖有水表厂鲜红公章的真实工资发放表复印件摊在李明面前,厉声质问:
“李明!你看看!这上面工人实际签收的奖金,连你上报数额的三分之一都不到!那剩下几十万的资金到底去了哪里?!是不是被你贪墨了?!还是送到了某些人手里?!说!”
精神已然濒临崩溃的李明,看着那白纸黑字、无法辩驳的证据,脑海中最后那根名为“侥幸”的弦,“崩”的一声,断了。
他再也无法承受这种无休止的精神折磨和巨大的心理压力。
他猛地用双手抱住头,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整个人从椅子上滑落,瘫倒在地,涕泪横流,声音嘶哑地哭喊道:
“我说……我全都说……是程帆!是程市长的儿子程帆!他……他想用超低的价格把水表厂买下来,搞房地产开发……是他逼我这么做的!程市长……程洪伟他知道,都是他指使我的啊!那些多报的钱……大部分都……都给了程帆了……我……我也是没办法啊……呜呜呜……”
他终于崩溃了,如同决堤的洪水,开始断断续续地交代以常务副市长程洪伟及其儿子程帆为核心,如何策划、指使他通过数据造假阻碍改革,意图侵吞国有资产的犯罪事实。
903房间内,记录员的笔在纸上飞快地划动,记录下这关键的供述。
一场围绕国企改革的反腐风暴,由此撕开了一道决定性的裂口,直指更深层的权力黑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