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权强压着内心的惊涛骇浪,若无其事地返回了宴会厅。
门外的黄政看了一眼腕表,下午2点33分,距离程贵平宣布的审核开始时间,仅剩下27分钟!
时间紧迫得让人窒息。黄政的大脑如同高速运转的处理器,迅速排除着一个个方案。
直接给丁爱国老爷子打电话?行不通。老爷子此刻多半正在军干所与老战友们谈天说地,重温峥嵘岁月,而且他已基本不管具体事务,贸然打扰且理由牵强,绝非上策。
直接联系程贵平?风险更大。程贵平此刻就在宴会厅内,众目睽睽之下,任何不自然的沟通都可能引起潜在“内鬼”的警觉,万一对方狗急跳墙,趁机销毁或篡改关键原始数据,那将是无法挽回的灾难。
唯一的突破口,只剩下丁雯雯!只有她,能以老板的身份,向程贵平下达不容置疑的指令,从而顺理成章地改变既定行程。
可是,用什么理由才能天衣无缝,不引起丝毫怀疑?什么样的“突发事件”才能让程贵平有充分且合理的借口,取消刚刚在省市领导面前亲口宣布的、事关数亿投资的重要审核计划?
黄政强迫自己冷静,思路高速运转:
(“必须是比审核花湖水表厂账目更重要、更紧急,并且与程贵平职责直接相关的事情……如果……如果是丁氏集团在石泉门乡工业园的根基——科强至高线路板公司出了急需他处理的‘状况’呢?
这个理由足够充分!程贵平作为集团副总裁,分管大陆投资,核心企业出事,他亲自赶去处理合情合理!”)
黄政再次抬手看表,下午2点40分!只剩20分钟!
不能再犹豫了!他立刻掏出手机,找到丁雯雯的号码,用力按下了拨号键。
(小别墅内)
此刻,小别墅的客厅里气氛轻松温馨。何桂英正拉着丁雯雯的手,绘声绘色地讲着黄政小时候调皮捣蛋的臭事,逗得杜玲和杜珑掩嘴轻笑。
丁雯雯也听得津津有味,脸上洋溢着愉悦的笑容。
突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何桂英连忙停下话头,慈祥地说:“孩子,先看看电话,说不定有正事,阿姨的故事等下再讲。”
丁雯雯不好意思地冲杜玲杜珑做了个鬼脸,拿出手机一看,屏幕上显示着“黄哥”二字。“啊,是黄哥打来的。”她说道。
坐在一旁的杜珑反应极快,她了解黄政,如果不是万分紧急,绝不会在明知她们和丁雯雯在一起休闲时贸然打丁雯雯的电话。
她立刻提醒道:“雯雯,快接!这个时间点找你,肯定是出什么事了!”
丁雯雯闻言,不敢怠慢,立刻按下了免提键:“黄哥……”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黄政急促而压抑的声音,仿佛在与时间赛跑:“小雯,出了点紧急状况,我现在没时间详细解释了!你信我不?”
这没头没脑、带着某种歧义的问题,让丁雯雯一下子愣住了,尤其是在何阿姨和杜家姐妹面前开着免提,她顿时脸颊绯红,结结巴巴地说:
“黄哥,我……我开免提呢……你这突然问这个……我……玲姐珑姐都听着呢?”
电话那头的黄政显然也愣了一下,随即哭笑不得地澄清:“小雯,你胡思乱想什么呢?!我是问你,相不相信我的为人,相信我不会害你,相信我做事的原则!”
丁雯雯这才反应过来,脸更红了,连忙道:“啊!信!我信!黄哥你的人品我当然信!”
(“好!听着,没时间了!”
黄政语速极快,如同下达作战指令,“你立刻打电话给程贵平,就说是你亲自下达的指令,告诉他,石泉门乡工业园的科强至高出事了!
情况紧急,需要他立刻取消原定下午三点的审账计划,改到明天上午九点举行!
并且,让他向郑省长请求,由我陪同他立刻赶往昌朋县处理!
快点!你必须在七分钟内把电话打过去!其他事情,等我带程总回到小别墅再跟你详细解释!快!”)
话音未落,电话就被挂断了,只剩下急促的忙音。
小别墅客厅里一片寂静。何桂英一脸茫然,杜玲眼中充满担忧,杜珑则神色凝重。
丁雯雯虽然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她从黄政的语气中感受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和紧迫性。
她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找到程贵平的号码拨了过去,同时向杜玲杜珑投去一个“放心,交给我”的眼神。
(花湖酒店宴会厅)
宴会厅内,气氛看似热烈,实则暗流涌动。
郑家权内心焦灼如焚,表面上却不得不与程贵平谈笑风生,每一秒都如同煎熬。
谭云平也隐隐感觉到省长似乎有心事,但又猜不透缘由。
就在这时,程贵平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歉意地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显示的“丁总”二字,心中微微一动,对郑家权道:“郑省长,不好意思,是我们丁总的电话。”
郑家权心中猛地一紧,知道黄政那边开始行动了,他强作镇定,微笑着摆手:“程总请便,工作要紧。”
程贵平接通电话,走到稍远一些的地方:“喂,大小姐……”
电话里立刻传来丁雯雯清晰而果断的声音,完全不复平日的娇憨:
(“程叔,别说话,你仔细听着!马上宣布取消原定下午三点的审账项目,改期到明天上午九点!
理由是石泉门工业园的科强至高出事了,需要你紧急处理!并向郑省长诚恳致歉,请求安排黄政秘书陪同你一起去昌朋!
要表现得自然、急切!不要问原因,事后我会跟你解释!立刻执行,挂了!”)
程贵平是何等人物,在商海沉浮数十年,瞬间就意识到这其中必有蹊跷,而且绝非小事。
但丁雯雯是集团总裁,她的指令就是最高命令,不容置疑。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调整好表情,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焦急和歉意,快步走回主桌。
他站起身,面向郑家权和谭云平,语气沉重地说道:
(“郑省长,谭市长,实在抱歉!刚刚接到我们丁总的紧急电话,说是我们在昌朋县石泉门乡工业园的科强至高公司临时出了点突发状况,需要我立刻赶过去协调处理。
您看……今天下午原定的账目审核计划,能不能……改到明天早上?实在是情况紧急,万分抱歉,打乱了各位领导的安排!”)
谭云平闻言,正想询问具体出了什么事,旁边的郑家权却猛地一拉他的衣袖,抢先一步站了起来,脸上露出理解和支持的表情,语气果断:
“哎呀,程总,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企业突发状况,理解万岁!明天早上就明天早上,就按您说的办!工作要紧!”
程贵平心中暗赞郑家权配合默契,连忙又道:
(“谢谢郑省长体谅!另外,我还有一事相求。
黄政秘书以前是石泉门乡的党委书记,对当地情况非常熟悉,能不能请他陪我走这一趟?有他在,处理起来会顺利很多。”)
郑家权立刻点头,对谭云平道:“云平市长,你去看看黄政在哪里,让他马上过来。”
其实黄政早已算准时间,就守在宴会厅门口。听到郑家权的话,他立刻推门而入,神色如常:“省长,您找我?”
郑家权吩咐道:“嗯,你陪程总去一趟昌朋县,科强至高那边有点急事需要处理。路上注意安全,全力配合程总。”
“好的,省长,保证完成任务。”黄政应道,随即转向程贵平,“程总,请跟我来,车已经准备好了。”
黄政领着程贵平快步离开宴会厅,下了电梯,坐进夏林早已发动好的车里。
车门一关,隔绝了外面的世界,黄政才长长舒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摸出烟,递给程贵平一支,自己也点上一支,狠狠地吸了一口,吐出一个浓浓的烟圈。
“林子,不回昌朋,直接回小别墅。”黄政对驾驶座的夏林吩咐道。
程贵平看着黄政这一系列操作,心中疑窦丛生,点燃烟,问道:“黄书记,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搞得这么神神秘秘,阵仗不小啊?”
黄政揉了揉眉心,苦笑道:“程总,哎,说来话长,情况比想象的复杂。等回到我住的地方,小雯也在,我们再详谈。有些事,需要你们一起拿主意。”
程贵平惊讶道:“黄书记,你是说……大小姐她已经来东平了?而且就在你家?”
黄政点点头:“不止小雯,丁老爷子也来了,这会儿估计在军干所跟老战友们叙旧呢。”
程贵平彻底愣住了,哭笑不得:“啊?合着就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还在那儿一本正经地搞接待、谈合作呢!”
黄政摆摆手:
(“程总,现在先不谈这个。当务之急,您得先安排一下您的考察团队。
今天就让他们在省城自由活动,休息或者参观一下都可以,所有费用我们这边负责。
审核工作,务必推迟到明天上午。”)
“这个没问题,我马上安排。”程贵平也是雷厉风行的人,立刻拿出手机给团队负责人发了信息,明确指示下午活动取消,明天上午九点集合。
(花湖酒店宴会厅)
目送黄政和程贵平离开后,郑家权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严肃。
他看了一眼同样不明就里但意识到大事不好的谭云平,低声道:“云平,立刻跟我来!”
两人迅速来到宴会厅旁边的一间小型会议室。郑家权没有任何铺垫,直接下达命令:
“云平,你听着,现在情况万分紧急!我怀疑水表厂提交的账目和数据有严重问题,甚至可能我们前期调研就被误导了!刚才程总突然离开,是黄政争取来的宝贵时间!”
谭云平闻言,脸色骤变:“省长,这……”
(“没时间惊讶了!”郑家权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你现在立刻做两件事:
第一,以市政府的名义,通知在场所有与水表厂项目相关的人员,包括李明在内,暂时留在酒店这个楼层,‘配合’进行一个紧急的内部情况梳理,所有人的通讯设备暂时统一保管!
我会让省厅的同志协助维持秩序,确保消息不泄露!”
“第二,”郑家权目光锐利如刀,“你亲自带队,从市纪委、审计局、国资委抽调你最信得过的、与李明没有瓜葛的精干力量,组成一个秘密工作组,立刻进驻花湖水表厂!
封存所有账目、凭证、生产记录、设备档案!我要你在明天早上九点之前,拿到最原始、最真实的数据!不管涉及到谁,一查到底!这是死命令!”)
谭云平感受到省长话语中的千钧重量和不容置疑的决心,他挺直腰板,沉声应道:“是!省长,我明白!我马上安排,亲自带队进驻,保证完成任务!”
一场没有硝烟的紧急战斗就此打响。郑家权亲自坐镇指挥,谭云平则如同救火队长,迅速调兵遣将。
很快,一批神色严肃的工作人员进入宴会厅所在楼层,礼貌而坚定地要求相关人员配合工作,并暂时上交手机。
李明厂长在听到这个通知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冷汗涔涔而下,他想找机会打电话,却发现信号已被屏蔽,身边站着面无表情的便衣警察。
与此同时,另一支由谭云平亲自率领的精干小队,悄无声息地离开酒店,如同利剑出鞘,直插花湖水表厂。
没有人知道,在历城市政府大楼的一间办公室里,常务副市长程洪伟,正一遍又一遍地拨打李明厂长的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始终是“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的提示音。
他烦躁地扔下电话,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头,让他坐立难安,如坐针毡。
他隐约感觉到,一张无形的大网,似乎正朝着某个方向悄然收紧,而他自己,或许也已身处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