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罗地网临时设立的审讯帐篷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浑浊的铅块，沉沉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帆布帐篷外，夜风卷着山涧的寒气呼啸而过，吹动帐篷边角发出 “啪嗒啪嗒” 的声响，如同鬼魅的指尖在敲打窗棂。
阴沉的光线从帆布缝隙透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非但未带来明亮，反而勾勒出帐篷内张牙舞爪的阴影，将角落里堆放的审讯器材衬得如同蛰伏的野兽。
梁澈和李典被粗暴地推搡进来，踉跄着跌坐在两张吱呀作响的破旧木椅上。
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格外突兀。
手腕上的灵力抑制环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丝丝缕缕的蓝色电弧偶尔闪过，带来一阵麻痹的刺痛，让两人体内的灵力如同被冰封的河流，动弹不得。
几个天罗地网成员如同冰冷的石雕，环伺在阴影里，黑色制服与昏暗的环境融为一体，只有锐利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锁定着他们，无声地施加着压力，仿佛下一秒就会扑上来将猎物撕碎。
坐在两人对面的审讯官王烁，身材魁梧得像一座铁塔，肩背挺得笔直，仿佛能撑起整个帐篷的重量。
他曾经是刀口舔血的缉毒武警，在边境的丛林里与最凶狠的毒贩周旋过无数次，岁月与风霜在他脸上刻下深刻的纹路，也锤炼出一双能穿透谎言的鹰隼般的眼睛。
此刻，他指节粗大的手指正捏着一支廉价的圆珠笔，笔杆上的漆皮已经磨掉了大半，露出里面的木头纹理。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摊开在膝盖上的硬壳笔记本，封面已经被磨得有些发白。
笃、笃、笃…… 那单调而规律的声响，仿佛是阎王爷催命的鼓点，一下下敲在梁澈和李典紧绷的神经上，让他们的心跳不由自主地跟着节奏加快。
梁澈梗着脖子，脸颊肌肉因愤怒而微微抽搐，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像一根即将断裂的钢丝。
他紧锁的眉头如同两条死死纠缠、不甘蛰伏的蚯蚓，眉心拧成一个深深的 “川” 字，眼底深处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怨毒和屈辱。
落网带来的绝望像毒藤缠绕心脏，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而更令他怒火中烧的，是那个半路杀出来、坏了他全盘算计的混蛋 —— 扛着摩托车狂奔的偷车贼（吕树）！
那荒谬绝伦的一幕在他脑中反复重播。
月光下，那个偷车贼肩头扛着沉重的摩托车，像拎着个玩具似的健步如飞，车尾灯在林间忽明忽暗，像在嘲笑他的无能。
每一次回想，都像钝刀子割肉，让他恨不得当场吐血。
他精心策划了半个月的夺宝大计，潜入日月山寻找传说中的宝镜，眼看就要得手，竟被一个扛着铁疙瘩飞奔的怪胎搅得稀烂！
相较之下，李典则像一只误入捕兽笼的惊兔。
他佝偻着背，试图将自己缩成一团，仿佛这样就能降低存在感，从这令人窒息的空间里消失。
他的眼神慌乱地四处游移，在王烁冷峻的脸、粗糙的水泥地面、帐篷角落堆积的杂物以及头顶摇曳的灯泡间飞速扫视，瞳孔因为恐惧而微微放大，仿佛在寻找一个并不存在的缝隙钻进去。
肠子都悔青了！他现在恨不得给自己两耳光。
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听信了梁澈的花言巧语，以为跟着他能捞点油水？谁承想一脚踏入深渊，好处没见着，反倒成了阶下囚，被天罗地网的人抓个正着。
早知道这样，他宁愿在家睡大觉，也不来这鬼地方淌浑水。
“咳。” 王烁一声刻意拉长的清嗓，如同利刃划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让帐篷内的空气都仿佛震颤了一下。
他缓缓抬起眼皮，目光如冰冷的探针，直刺梁澈的眼睛，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看穿：“说说吧，为什么扛着摩托车跑？”
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在狭小的帐篷里嗡嗡回响，撞击着人的耳膜。
梁澈猛地扭过脸，避开王烁的目光，嘴角扯出一个破罐子破摔的冷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喉咙里挤出硬邦邦的嘲讽：“呵！您又不是交警，管得着吗？我乐意扛着跑，碍着谁了？”
他刻意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手指却在身侧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以此来掩饰内心的慌乱。
王烁脸上肌肉纹丝未动，仿佛没听到他的挑衅，反而眯起了眼睛，眼角的皱纹因这一动作而加深，像刀刻斧凿一般。
他的嘴角掠过一丝极淡、却让人心底发寒的讥诮弧度：“在我这儿，就没有管不着的事。”
他顿了顿，圆珠笔在笔记本上轻轻一点，发出 “笃” 的一声，“想清楚再开口，免得自讨苦吃。”
话语里的警告意味浓得化不开，带着经年累月在生死边缘行走沉淀下来的威严，让梁澈的后背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寒意。
李典吓得一个激灵，身体猛地一颤，椅子腿在地面上发出 “吱呀” 的哀鸣。
他连忙挤出比哭还难看的谄笑，脸上的肥肉因为这夸张的表情而挤在一起，显得格外滑稽。
他身子下意识前倾，几乎要从椅子上滑下去，急切地辩解道：“长官，您听我说，真、真是这么回事儿！”
“有个偷车贼，力气大得邪门，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扛起摩托车便迅速逃离！我们哥俩也是受害者，这不正追贼呢！”
他试图用这番颠三倒四的话蒙混过关，语速快得几乎咬到舌头，唾沫星子随着话语飞溅出来。
王烁嗤笑一声，那笑声低沉而短促，像石块摩擦般刺耳，像看蹩脚的小丑表演，眼神里的怀疑几乎要溢出来，像要将李典淹没：“偷车贼？扛着摩托车跑？”
他重复了一遍这两个词，语气里的嘲讽显而易见，“李典，你是觉得我第一天出来办案，还是觉得这天罗地网的招牌是纸糊的？”
他将 “天罗地网” 四个字咬得格外重，每个字都像一块石头，砸在李典的心上。
“跟他废什么话！” 梁澈不耐烦地打断李典，他最看不惯李典这副卑躬屈膝的样子，仿佛这样就能脱罪似的。
他梗着脖子冲王烁嚷道：“爱信不信，我们就是在追那个偷车贼，有本事你们去抓他啊！在这儿审我们算什么本事！”
他脸上写满了不屑，故意拔高了音量，试图用这种方式掩盖内心的慌乱，额头上的青筋因为激动而突突直跳。
王烁无视梁澈的挑衅，仿佛他只是在吠叫。
他的目光再次牢牢盯住眼神闪烁的李典，像鹰隼锁定了猎物，抛出了关键一击：“偷车贼？那你们口中所说的‘宝镜’究竟又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腊月寒风刮过，“深更半夜在日月山里挖地三尺，找的恐怕不是什么寻常物件吧？”
“宝镜？！” 李典心脏猛地一缩，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他的舌头突然变得僵硬，差点打结，冷汗瞬间渗出额角，沿着脸颊滑落，在脏兮兮的脸上冲出两道蜿蜒的痕迹。
“那… 那就是个能发光的小玩意儿，跟… 跟工地上的探照灯没啥两样！真的，不值钱！” 他语速飞快，结结巴巴地辩解着，极力想把事情往微不足道上扯。
“搞出这玩意儿的人脑子指定进水了，弄个中看不中用的摆设！”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王烁的脸色，心里祈祷着对方能相信这套说辞。
王烁的眉头拧成了疙瘩，像两块绞在一起的钢筋，手指重重点在笔记本上，发出 “笃” 的一声闷响。
“中看不中用？糊弄鬼呢！”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压抑的怒火。
“法器何等珍贵，哪个修行者会费力炼制一盏只能闪光的‘灯’？天罗地网可不是三岁小孩，由着你们编故事！”
他的质疑如同实质的压力，沉甸甸地压下，让帐篷内的空气更加稀薄，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梁澈在一旁忍不住暴躁地啐了一口，唾沫星子落在地面上，溅起细小的灰尘：“呸！跟你说了你不信。”
“那镜子除了能晃瞎狗眼，屁用没有！”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胸口剧烈起伏，显然被这无休止的盘问激怒了，也或许是被戳中了痛处 ——
那宝镜确实除了发光，目前没发现别的用处，这让他更加憋屈。
王烁锐利的目光在梁澈的暴躁和李典的惶恐间来回扫视，像在权衡着什么。
他的手指在笔记本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声响，帐篷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这敲击声在回荡。
直觉告诉他，这两人身上还有没掏干净的秘密，他们的话半真半假，但那个 “会发光的宝镜” 和 “扛着摩托车跑的神秘人”，定然隐藏着不寻常的内情。
“将实情彻底交代清楚！否则，一旦我们查实你们有所隐瞒……”
他顿了顿，话语中的威胁不言而喻，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那代价，你们掂量得起吗？”
梁澈和李典飞快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力和绝望。
他们说的是实话，可这该死的实话，听起来比最离谱的谎言还要荒谬绝伦，谁会相信有个能发光的破镜子是宝贝？
谁又会相信有人能扛着摩托车健步如飞？说出去，只会被当成疯子！
帐篷外，夜色如墨，浓稠得仿佛化不开。
只有巡逻队员的手电光柱偶尔划破黑暗，像一把把短暂的利剑，照亮林间的枯枝败叶，随即又被黑暗吞噬。
远处的游客营地早已陷入沉睡，连虫鸣都变得稀疏，只有风吹过树林的呜咽声，与审讯帐篷内的剑拔弩张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审讯帐篷内的空气，比凝固的泥浆还要滞涩。
王烁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笔记本封面上摩挲着，封面的塑料皮已经起了皱，露出里面的纸张。
他的脑海里反复咀嚼着梁澈和李典漏洞百出的供词，试图从中找出破绽，拼凑出完整的真相。
那个 “宝镜” 到底是什么？那个扛着摩托车跑的神秘人又是谁？
这两者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联系？
“就算你们追的是‘偷车贼’。” 王烁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两人，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他们的皮囊，直抵灵魂深处。
“那人长什么样？穿什么衣服？往哪跑了？一点有用的都说不出？”
梁澈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将本就凌乱的头发抓得像个鸡窝。
他语气充满憋屈，带着一种无处发泄的怒火：“天黑得跟锅底似的，伸手不见五指，那家伙跑得比兔子他祖宗还快，嗖一下就没影了！”
他顿了顿，想起那诡异的一幕，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再说，那摩托车在他肩上轻飘飘的跟玩具一样，邪门得很！我活了这么大，从没见过这么大力气的人！”
“对对对！” 李典忙不迭地点头，像小鸡啄米似的，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证明自己说的是实话。
“我们连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连灰都吃不上，那根本不是人，简直是怪物！”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满是恐惧和不解，仿佛想起了什么可怕的画面，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王烁心头猛地一跳。力气大得能扛起摩托车狂奔？这绝非普通人能做到，甚至连一般的修行者都难以企及。
难道是某个隐藏的高手？还是某种特殊的异能？
“确定是一个人？不是你们事先安排好的同伙，演戏给我们看？”
他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与两人的距离，施加更强的压迫感，眼神死死盯着两人的眼睛，试图从瞳孔的变化中捕捉到谎言的痕迹。
梁澈和李典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幅度大得几乎要把脖子摇断，异口同声带着冤屈：“不是，真不认识！”
“那个该死的家伙！”” 李典猛地攥紧拳头砸在旁边的树干上，树皮簌簌往下掉，指节泛白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我们赶到时就觉得不对劲，墙角阴影里好像有动静，刚要细看那厮就跟泥鳅似的蹿出来，等我们反应过来扑过去 —— 宝镜早没影了！”
“那家伙还故意在洞穴出口处放慢脚步，回头冲我们龇牙一笑，合着他早就得手了，分明是故意等我们来，把我们当成猴子一样戏耍！”
梁澈在一旁听得眼冒金星，猛地一拍大腿差点从石墩上弹起来，胸膛剧烈起伏得像个风箱。
想起当时空荡荡的藏镜处，再想起那混球扬长而去的背影，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额角青筋突突直跳，连鬓角的汗都被这股邪火蒸腾得冒了出来。
“第三个修士…… 漏网之鱼……” 王烁低声自语，眉头皱得更紧了，眼神变得锐利如鹰隼，仿佛能穿透帐篷，看到外面漆黑的山林。
他豁然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打破了帐篷内的沉寂。
他对帐篷角落里一名精干的队员沉声下令：“立刻通知下去，扩大搜索圈，重点排查周边山林、废弃矿洞、以及所有能藏身的地方！”
“掘地三尺，也要把这个偷摩托车的家伙给我揪出来！”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夺走了宝镜，绝不会轻易消失，必定仍藏匿在附近！”
那队员应声 “是”，身影迅速消失在帐门外，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很远，很快便被风声吞没。
梁澈和李典看着王烁雷厉风行的部署，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一起涌上心头。
他们知道，自己此刻百口莫辩，说什么都像是狡辩。
王烁越是重视，他们的处境就越危险。
“最后再给你们一次机会，”
王烁踱回两人面前，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拉出长长的阴影，彻底笼罩住他们，像一座山压在两人心头。
“还有没有隐瞒？想清楚了再说！”
梁澈眼底布满血丝，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他咬牙嘶声道：“该说的都说了，那镜子真就只能发光，不信你们自己去找找看啊，找到了你们就知道我们说的是实话了！”
他几乎是在咆哮，那股憋屈几乎要冲破胸膛，让他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王烁紧锁眉头，一个法器只有闪光功能？这简直是对修行常识的侮辱！
法器的每一丝灵力波动都蕴含着特殊的意义，怎么可能只有这种鸡肋的功能？可这两人抵死咬定的态度，又让他隐约觉得事情或许真有那么荒谬……
难道那宝镜真的只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还是说，这两人在故意隐瞒它的真正用途？
就在这时，帐篷外陡然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低沉的呵斥声，打破了帐篷内外的宁静。
王烁眼神一凛，像嗅到了血腥味的狼，大步掀帘而出。
只见两名队员正押着一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男人走过来。
那人穿着一件破旧的军大衣，上面沾满了泥污和油渍，头发像一蓬乱糟糟的杂草，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脏兮兮的下巴。
他神色仓皇，眼神躲闪，一边挣扎一边低声辩解着什么，声音含混不清。
“怎么回事？” 王烁沉声问道，目光落在那个可疑男人身上，带着审视和警惕。
“报告队长！这人形迹鬼祟，在警戒线外围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的，问他话也支支吾吾，答非所问，十分可疑！”
押送的队员大声汇报，语气里带着一丝兴奋，像是抓到了什么大鱼。
王烁锐利的目光像探照灯，上下扫视着这个形容狼狈的男人，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姓名？身份？深夜在这里做什么？”
那男人瑟缩了一下，像被王烁的目光烫到似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我… 我叫吴老三，就是个… 就是上山采点山货的…… 迷、迷路了……”
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在污垢上冲出一道道痕迹，眼神闪烁不定，不敢与王烁对视。
“采山货？迷路？” 王烁的声音冷得像冰，带着浓浓的怀疑。
“这深更半夜，荒山野岭，黑灯瞎火的，你采的哪门子山货？你当我是三岁小孩，这么好骗？”
几乎是同时，梁澈和李典也被押着来到帐篷口。
梁澈扫了那男人一眼，像看什么脏东西似的，不屑地撇嘴：“哪来的叫花子？没见过，跟我们没关系！”
李典也连连摇头，生怕沾染上什么麻烦：“不认识，真不认识！我们从没见过这个人！”
王烁审视的目光在三人之间来回穿梭，那衣衫褴褛者眼中的茫然惊恐不似作伪，倒像是真的被吓坏了。
梁李二人脸上的厌恶也显得真实，似乎确实不认识这个人。
他心中疑虑稍减，但多年的办案经验告诉他，绝不能轻易下结论。
“带下去，分开仔细盘问！记住，是‘仔细’！” 他加重了语气，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然后冷冷转向梁澈和李典。
“至于你们两个，事情没水落石出前，老实待着，别动歪心思！否则，有你们好受的！”
梁澈和李典被重新推回冰冷的帐篷，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只剩下绝望的叹息。
这无妄之灾，到底何时才是个头？帐篷外的风声似乎更大了，像在为他们的遭遇哀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