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意渐浓,蝉鸣声声。苏言的身体彻底康复,肩上的疤痕也淡化成一道浅粉色的印记,像一枚小小的勋章。生活回归了平静的轨道,但每一天都因彼此的陪伴而充满了新鲜感。
沈屿学习手语的进度突飞猛进,已经能熟练地进行日常对话,甚至能看懂苏言一些复杂的手势和“手语俚语”。这让他们之间的交流变得前所未有的顺畅和默契。有时,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微小的手势,对方就能心领神会。这种无声的共鸣,比任何言语都更让苏言感到安心和幸福。
这天晚上,沈屿难得没有处理公务,而是靠在客厅的沙发上听音乐。音响里流淌着舒缓的古典钢琴曲,月光透过窗纱,给房间蒙上一层柔和的银辉。苏言则盘腿坐在他旁边的地毯上,面前摊开着一本厚厚的艺术史画册,看得入神。
沈屿的目光从手中的平板电脑上移开,落在苏言专注的侧脸上。暖黄的灯光勾勒出他柔和的轮廓,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像一只栖息在月光下的安静蝴蝶。沈屿心中一动,忽然生出一个念头。
他放下平板,轻轻拍了拍自己身边沙发空着的位置。
苏言抬起头,疑惑地看向他。
沈屿柔声对他说:“过来,坐这里。”(言言是哑巴不是聋子,能听见!)
苏言眨了眨眼,乖巧地合上画册,起身坐到他身边。沈屿很自然地伸出手臂,将他揽入怀中,让他的背脊靠在自己宽阔温暖的胸膛上。苏言微微一愣,随即放松下来,安心地靠着他,感受着他沉稳的心跳和令人安心的体温。
沈屿的下巴轻轻抵着苏言的发顶,嗅着他发间清新的洗发水香味。他没有说话,只是重新按下了音响的播放键。这一次,流淌出的不再是钢琴曲,而是一首旋律优美、节奏舒缓的大提琴曲,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琴音,如同月光下静静流淌的河水。
苏言有些不解,仰头看向沈屿。
沈屿低头,对上他疑惑的目光,微微一笑。他抬起手,没有用手语,而是轻轻握住了苏言放在膝盖上的手。然后,他引导着苏言的手,随着音乐的节奏,在空中缓缓地、优雅地划动起来。
他是在教他……感受音乐。
苏言瞬间明白了沈屿的用意。他不能说话,无法歌唱,但他的双手,可以随着旋律起舞。他闭上眼睛,全身心地沉浸在沈屿的引导和大提琴低沉婉转的乐声中。沈屿的手温暖而有力,带着他的手腕、手指,做出起伏、旋转、停顿的动作,仿佛在空气中描绘着音乐的线条和情感。
起初苏言还有些僵硬,但很快,他就被这种独特的体验吸引了。他不再需要沈屿引导,开始自发地随着旋律舞动双手。他的手指纤细白皙,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时而如微风拂柳,时而如波涛涌动,时而如雨滴轻落……他将自己对音乐的理解和感受,全部倾注在了这无声的指尖舞蹈中。
沈屿看着怀中人儿闭着眼,唇角带着恬静笑意,双手如同精灵般在月光下翩跹起舞的模样,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动和满足。他的小哑巴,在用一种只属于他们的、无比诗意的方式,演奏着属于他自己的乐章。这比任何歌声都更动人心魄。
一曲终了,苏言缓缓睁开眼,眼中闪烁着兴奋和喜悦的光芒。他转过身,激动地用手语比划:“我听到了!音乐……在手指上!”
沈屿看着他发光的眼睛,心中柔软得一塌糊涂。他捧住他的脸,额头抵着他的额头,低声说:“嗯,我看到了。很美。”
这一刻,无需更多言语。寂静的客厅里,爱意如同月光,无声流淌,盈满一室。
又过了些日子,沈屿需要出席一个重要的慈善晚宴。这类场合他向来独来独往,但这一次,他几乎没有犹豫,就决定带苏言一起去。
“陪我一起去,好吗?”沈屿将烫金的邀请函递给苏言,语气是商量的,但眼神里带着期待。
苏言看着邀请函上华丽的字体和“携伴出席”的字样,有些紧张和犹豫。他用手语比划:“我可以吗?那种场合……我可能不太会应付。” 他担心自己不能说话,会给沈屿丢脸。
沈屿握住他的手,目光坚定:“你不需要应付任何人。你只要在我身边,做你自己就好。”他顿了顿,补充道,“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这句话,彻底打消了苏言的顾虑,也让他心中涌起巨大的勇气和暖流。他用力点头:“好,我去。”
晚宴当晚,沈屿亲自为苏言挑选了一套合身的白色礼服,衬得他如同月光下的精灵,纯净而出尘。当沈屿牵着苏言的手出现在宴会厅门口时,瞬间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沈屿一如既往的冷峻矜贵,而他身边安静站立的苏言,则像一幅清雅的水墨画,两人站在一起,奇异地和谐,形成一道夺目的风景线。好奇、探究、羡慕的目光纷纷投来,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苏言紧张得手心微微出汗,下意识地握紧了沈屿的手。
沈屿感受到他的紧张,侧过头,旁若无人地用手语对他比划:“别怕,看着我。”
苏言抬头,对上沈屿沉静而充满力量的眼神,心中的慌乱奇迹般地平息下来。他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对沈屿露出一个浅浅的、却无比安心的笑容。
整个晚宴,沈屿始终将苏言带在身边。有人来寒暄,沈屿会自然地介绍:“这是我的伴侣,苏言。”他会体贴地放慢语速,确保苏言能看清他的口型,有时甚至会用手语简单重复关键信息。当有人试图直接向苏言提问时,沈屿会不着痕迹地接过话头,化解可能的尴尬,将苏言护得严严实实。
他不需要苏言去应酬,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宣告。
苏言安静地站在沈屿身边,偶尔用眼神或简单的手势与他交流。他从容淡定的气质和沈屿无微不至的呵护,渐渐让那些好奇和审视的目光变成了欣赏和尊重。人们开始意识到,这个不能说话的年轻人,在沈屿心中拥有着何等重要的地位。
晚宴进行到慈善拍卖环节,有一件拍卖品是一幅由听障儿童创作的抽象画,色彩奔放,充满生命力。沈屿低头,在苏言耳边轻声问:“喜欢吗?”
苏言看着那幅画,眼中流露出共鸣和喜爱,点了点头。
沈屿举起了竞价牌。最终,他以一个远超画作本身价值的高价,拍下了那幅画。
在众人或赞叹或不解的目光中,沈屿接过话筒,他没有看其他人,只是侧身,目光温柔地落在苏言身上,用清晰而沉稳的声音说:“这幅画,送给我身边的这位先生。我想告诉他,以及所有人,”他顿了顿,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宴会厅,“有些最动人的表达,无需声音。爱与美,自在人心。”
话音落下,全场有片刻的寂静,随即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苏言仰头看着沈屿,聚光灯下的沈屿,如同天神般耀眼。而他话语里的深意和那份当众宣告的珍视,让苏言的眼前瞬间模糊。他紧紧回握住沈屿的手,所有的紧张和不安都化为了巨大的骄傲和幸福。
回程的车上,苏言靠在沈屿肩头,依旧心潮澎湃。他拿出手机,打字给沈屿看:“今天晚上,我很开心。谢谢你。”
沈屿揽着他的肩膀,吻了吻他的发顶:“以后,还会有很多这样的晚上。”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夜色中,窗外流光溢彩。苏言想,他的世界曾经一片寂静,但沈屿来了,带来了光,带来了声音,更带来了无尽的勇气和爱。如今,他的无声世界,早已谱满了最动人的乐章,而沈屿,就是他掌心里,最亮的那颗星,照亮了他余生的每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