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六。
洛阳城。
皇城司的告示处,人头攒动。
朝野震动,包括左仆射宇文儒童,礼部尚书裴仁基,大将军裴行俨,吏部尚书秦闵,尚食直长陈谦等几十位高官已被下狱,而其中裴氏父子更是因抗拒执法,当场诛杀。整个朝堂,人心惶惶,王世充在大殿之上痛斥这几位谋反的大臣各种罪证。最后下令将宇文儒童、裴仁基、裴行俨,陈谦,秦闵,诛三族,抄没家产。其余重犯,下狱,亲属兄长,子女连坐,抄家。凡涉案官员绝不姑息,最轻的也是罚俸五年,流放。
从即日开始,王世充令王维浅和刑部尚书耿重明里暗里继续查找谋逆关联之人,所有朝中但凡和裴家有关系的,都是惶惶不可终日。
翠香楼也被调查了,但是终究是烟花场所,加上关系最深的孟文博已经死了,也自然查不出来什么,如果真的严查到底,恐怕朝中就无可用之人了。至于,朱文一,梁文君以及孙文笑的离开,王维浅肯定是有察觉的,但是也没有把翠香楼封了,主要是因为,这个翠香楼在高官的眼里是独一无二的,查封了,自己以后再去哪里找快活?而且论起和几位头牌的关系,他王维浅也不遑多让的,难不成自己查自己?
几位头牌的离开,林雅茹只说是出去游历学艺去了,过段时间就回来,大家也不在意,毕竟这些头牌为了提高自己的技艺,每个月都会出去学习几天。
毕竟在王维浅和耿重这些朝中宠臣心中,几个弱女子还能怎么样,“商女不知亡国恨”么,这些高高男人们自是看得清的。再看看林雅茹低眉顺目的陪着王维浅的样子,罢了,王维浅不会给自己找没趣的。
——
城外三十里,一辆马车正沿官道疾驰。
车厢内,梁文君、朱文一、孙文笑三人并肩而坐,衣衫因奔波而略显凌乱,神色中透着难掩的疲惫。
蹄声急促,一名骑着快马的男子追上了马车,在旁疾行几步后,稳稳地收缰。
“梁姐姐!”男子气息微喘,神情凝重。
梁文君掀开车帘,见来人后忙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文博阿姐……死了?”
男子脸色微变,眼中隐隐带着哀戚,“小的绝无虚假之言。孟姊姊凌晨不顾小娘阻拦,独自骑马进入裴府,之后就……就与裴将军一同……”他顿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三女闻言,如遭雷劈,脸色刹那间苍白。
孙文笑颤声道:“文博姐姐怎么会……她明知道……”
朱文一紧紧攥住衣角,指尖微微发白,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男子见状,缓了缓语气,又道:“林小娘让我特来告诉你们,短时间内不要回洛阳了。”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这是小娘给你们的信。”
朱文一接过信,深吸一口气,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信封内,除了一封信,还有一块玉佩,上面雕刻着一个“裴”字。
信上笔迹熟悉,是林雅茹的。
“若见此笺,盖洛阳生变,已不可久居。余与尔等虽有师徒之名,实同姊妹之情。此生唯愿汝辈安康喜乐,倘无栖身之所,可持裴氏玉佩往投河东。以卿才艺,当有容身之地。勿以为念,若有机缘,自当重逢。”
字迹娟秀,笔力却透着坚韧,每一字每一句都仿佛带着林雅茹的温暖。
梁文君轻声念完,眼眶微红,抬头看向两位姐妹,问道:“林师傅这是让我们前往河东投靠裴氏一族,你俩怎么打算呢?”
孙文笑声音有些哽咽:“可是……林姨怎么办?”
朱文一抹去泪水,握住两位姐妹的手,“林姨既然这么说,想必她已经安排好了自己。我们若是拖累她,反倒是违背了她的心意。”
梁文君道:“行,你俩先去。”
孙文笑闻言道:“先去?梁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梁文君道:“我还有一些事情,你们先去我随后就到。”
孙文笑闻言,马上生气起来,指着梁文君道:“孟姐姐已经离开我们了,连你也要离开么?”
梁文君没有回话。
朱文一看着孙文笑的泪水在眼睛里打转,想了一下,道:“莫非,你想去找江寒?”
像是被戳破了心思,梁文君抬头看着二女,但还是没有说话。
“你不说我就当是默认了,”,然后朱文一又叹道:“你以前告诉我和江都事只是逢场作戏呢,为何现在?”
梁文君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好奇,最后见过他之后,我竟觉得有些不一样了,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我想再试试。”
梁文君又想起江寒最后在翠香楼下的林荫小路上说的话,以及头也不回的远离。
梁文君到现在还不愿不承认千娇百媚的她居然输了,她想知道答案。
其实,很多时候,有没有可能答案就在你心中,只是你不想承认罢了。
此时的林雅茹正坐在窗边,看着悬挂于天边的明月,又低下头低声叹道:“这乱世,我终究也只能做到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