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恶客临门
苏小小办事的效率，高得让陈小乐都暗自咋舌。
“技术授权”的方案刚定下没几天，她就已经筛选出了三家背景清白、在周边州县颇有实力的商号，开始了第一轮谈判。有陈氏铁锅供不应求的现成例子摆着，那三家商号的东家几乎没怎么犹豫，就接受了“授权费”加“专利抽成”的模式。毕竟，能搭上这趟稳赚不赔的快车，比他们自己瞎琢磨、最后造出一堆废铁强太多了。
第一笔授权费收上来，足足六百两现银！再加上白糖生意稳定的进项，那一千两练饷的窟窿，眼看着就填上了一多半。陈小乐肩上的压力顿时轻了不少，心里对苏小小更是高看了一眼。这姑娘，简直就是个商业鬼才！
银子的问题有了着落，另一块心病就浮了上来——七皇子。
这位爷的船队已经到了青州地界，据说在州府停留了两天，接见了些官员乡绅，不日就要沿河南下，巡查漕运。清河县码头，是南下船队一个不大不小的补给点，七皇子会不会在此停留，谁也说不准。
但陈小乐不敢赌。他下令全县上下，尤其是码头和主要街道，必须保持干净整洁，不能出任何乱子。同时，他也暗中吩咐王捕头，把护卫队里那些杀气太重、看起来就不像好人的面孔，暂时调离县城，免得冲撞了贵人。
就在这种既期待又紧张的气氛里，七皇子的船队，到底还是来了。
那是一个午后，一支算不上多么庞大，但旗帜鲜明、护卫森严的船队，缓缓靠向了清河县码头。为首的官船谈不上多么奢华，却自有一股威严气度。
码头上，以陈小乐为首的清河县官员，早已按品级穿戴整齐，垂手恭候。百姓们被衙役们拦在远处，好奇地张望着。
船板放下，先下来一队精悍的护卫，目光如电，迅速控制了码头要害。随后，一个面白无须、眼神活络的中年太监率先走了下来，尖着嗓子道：“七殿下驾到——”
陈小乐赶紧领着众人躬身行礼：“臣等恭迎殿下！”
脚步声不疾不徐地传来。陈小乐低着头，只能看到一双绣着云纹的皂靴停在了自己面前。
“抬起头来。”一个年轻，带着几分慵懒，却又隐含威严的声音响起。
陈小乐应声抬头，终于见到了这位大名鼎鼎的七皇子，李睿。
年纪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面容俊朗，眉眼间与当今皇帝有几分相似，但少了几分杀伐之气，多了几分读书人的文雅。他穿着一身宝蓝色的常服，并未着皇子冠冕，显得随和，但那不经意间扫过来的目光，却让陈小乐心里一凛，那是一种洞悉人心般的审视。
“你便是陈小乐？”李睿上下打量着他，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果然是年轻有为，你在清河县做的事，本王在州府，也略有耳闻。以工代赈，改良农具，兴修水利……不错，是个能办事的。”
“殿下谬赞，此乃臣分内之事，不敢居功。”陈小乐连忙谦逊，心里却不敢有丝毫放松。天家子弟的夸奖，听听就好，当真你就输了。
“嗯。”李睿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目光越过他，扫向码头后方略显简陋，但却异常干净整洁的街道，以及更远处那些冒着袅袅轻烟的工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
就在这时，一个不太和谐的声音插了进来。
“殿下，您有所不知。”一个穿着从七品官袍、面色略显苍白的中年官员从李睿身后走上前一步，对着陈小乐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陈县令何止是‘能办事’，简直是生财有道啊！听闻这清河县如今有一种‘陈氏铁锅’，风靡周边，一锅难求。陈县令更是别出心裁，搞了个什么‘技术授权’，坐着就能收钱，这手段，下官等真是望尘莫及啊！”
这话阴阳怪气，表面是夸，实则是把陈小乐架在火上烤，暗示他与民争利，心思都用在捞钱上了。
陈小乐心里一沉，看向那人，此人他认得，是州府通判吴永年手下的一个心腹，姓钱，是个判官。看来，吴通判虽然暂时蛰伏，但给他上眼药的心思可没停过。
李睿闻言，脸上那丝慵懒的笑意似乎浓了些，他看向陈小乐：“哦？还有此事？陈县令，你这生财之道，倒是新奇。不知这‘授权’所得，是入了县衙府库，还是……入了你陈县令的私囊啊？”
这话问得就相当尖锐了！直接质疑他贪污！
码头上瞬间安静下来，所有官员都屏住了呼吸，偷偷瞄着陈小乐。王捕头在人群后面，拳头捏得嘎吱响，恨不得上去给那钱判官一拳。
陈小乐背后也惊出了一层细汗，但他面上却依旧镇定，躬身回道：“回殿下，授权所得，以及县内工坊、商铺之盈利，除必要成本及工坊发展所需外，其余皆已登记造册，半数纳入县衙府库，以应对朝廷加征之练饷及本县各项开支；另外半数，则用于‘农具合作社’分红、抚恤孤寡、以及……组建民壮，护卫乡梓，剿灭匪患之用。每一笔收支，皆有账可查，绝无私吞！”
他这话半真半假，白糖的利润他确实私吞了大头，但工坊和授权的收入，他确实大部分都投回了公共事务和武装力量上，账目做得清清楚楚，不怕查。他特意点出“剿灭匪患”，就是在暗示黑山坳的事，告诉七皇子，我搞钱也是为了办事，为了地方安定。
李睿深邃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想看出点什么。那钱判官还想说什么，却被李睿一个眼神制止了。
“呵呵，原来如此。”李睿忽然笑了起来，气氛为之一松，“看来是本王误会陈县令了。心系黎庶，又能开源理财，实乃能臣。走吧，陪本王在这县城里走走，看看你这能臣，把此地治理得如何。”
“殿下请！”陈小乐暗暗松了口气，知道这第一关，算是勉强过去了。但他心里清楚，这位七皇子绝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接下来的“看看”，才是真正的考验。
他看了一眼那位面色不豫的钱判官，知道麻烦，才刚刚开始。这位七皇子，恐怕不是来给他颁奖的，更像是一位……来验收成果，并且随时可能找茬的恶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