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巨构
“方舟”号舰桥，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足足一分钟，只有设备冷却风扇的嗡鸣和人们粗重压抑的喘息声。
观测窗外，那片吞噬了神秘巨兽的远古构造体，如同沉睡的泰坦，重新隐没在绝对的黑暗与死寂中，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遭遇只是一场集体幻觉。
但舰体外部传感器传回的数据，以及每个人脑海中残留的那冰冷浩瀚的意志扫掠感，都在无情地宣告着现实。
“所有……所有外部传感器正在逐步恢复。”
“公爵”的声音干涩，他快速操作着控制台，“部分高频阵列因能量过载烧毁，但核心系统完好。记录下了……相当一部分能量波动数据和那个……实体的声学特征。”
凌风缓缓松开紧握观测窗边框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转过身，脸上震惊的神色已被钢铁般的意志重新覆盖，但眼底深处的波澜尚未完全平息。
“分析所有数据，尤其是那东西……融入构造体时的能量变化和空间扰动。汉森，你感觉怎么样？”
汉森靠在舱壁上，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他用力揉了揉太阳穴，试图驱散那股精神被强行“触摸”后的残留晕眩和虚弱。
“像是……被扔进了黑洞又捞出来。它没有恶意，至少我感觉不到……更像是一种……审视。”他回忆起那浩瀚的意志，“古老，冰冷，完全无法理解。”
“审视……”
凌风重复着这个词，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片深邃的黑暗。“‘幽灵’指引我们来这里，难道就是为了让我们被……‘审视’？”
“或许不止如此。”
“渡鸦”突然开口，他调出了刚才激光扫描获得的构造体表面符号的放大图像，“这些符号……我正在尝试进行初步的模式识别和比对。它们与‘摇篮’数据库中‘建筑师’使用的加密符号体系，存在明显的同源性，但更加复杂、古老，像是……源头。”
他放大其中一个类似三螺旋缠绕着星环的符号：“看这个，在‘摇篮’数据里，它被标注为‘生命编码 - 源初形态’。而在这里，它的构成细节多了几个无法理解的维度参数。”
“所以，‘建筑师’不是创造者，他只是……发现者？或者说，继承者？”汉森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如果“潘多拉”这样的恐怖造物，其源头是来自这深海之下的、远超人类理解的文明遗产，那其背后隐藏的意义和危险，将远超他们之前的任何想象。
“我们需要知道更多。”
凌风走到主控台前，眼神锐利如刀，“被动观察已经不够了。我们必须尝试与那个构造体，或者说，与可能存在于其中的……智能，建立某种形式的联系。”
“太危险了，指挥官！”
一名负责舰船安全的军官忍不住出声，“我们完全不了解那个存在！刚才只是擦身而过，就差点让我们的系统瘫痪！主动接触可能引发无法预料的后果！”
“留在原地被动等待，同样危险。”凌风语气坚决，“‘矛头’舰队还在上面搜寻，我们不可能永远躲在这里。而且，‘幽灵’不会无缘无故让我们发现这里。这可能是我们打破僵局，甚至理解‘潘多拉’真正本质的唯一机会。”
他看向汉森：“你的状态还能执行任务吗？”
汉森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直身体，忽略精神上的疲惫和手臂的疼痛。“可以。需要我做什么？”
“不是武力任务。”凌风摇头，“我们需要进行一次谨慎的、非侵略性的探测。‘方舟’号搭载有用于深海考古和地质研究的高精度远程传感阵列，可以发射特定频率的低能量谐振波，尝试与构造体表面的符号产生共鸣。这个过程需要极高的精确度和稳定的控制。汉森，你与那个存在有过短暂的……接触，你的直觉可能比冰冷的仪器更敏锐。由你来辅助‘渡鸦’进行操作。”
这是一场豪赌。
用最温和的方式去“敲门”，期望门后的主人不是怀着敌意。
命令迅速下达。
“方舟”号调整姿态，将舰首一个造型奇特的、如同巨大向日葵般的传感阵列对准了远处的海底构造体。阵列表面由无数个可独立调节的微型发射单元组成。
汉森和“渡鸦”集中在专门的控制终端前。
屏幕上显示着构造体的三维模型，以及被标记出的几个关键符号区域。
“我们将从能量特征最微弱的边缘符号开始试。”
“渡鸦”解释道，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舞，设定着谐振波的频率、波形和发射功率，“逐步提高能量层级，观察反应。一旦有任何异常，立刻停止。”
汉森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着刚才被那浩瀚意志扫过时的感觉——那种冰冷的、非人的、却又蕴含着难以想象信息的质感。他试图将这种感觉转化为某种……频率的直觉。
“第一个序列，频率设定为thz波段，调制模式阿尔法-7。”
“渡鸦”报告，“发射功率百分之零点一。发射！”
传感阵列表面泛起一层肉眼不可见的微光。低能量的谐振波穿透海水，射向构造体边缘一个不起眼的、类似雪花分形的符号。
没有任何反应。构造体死寂如初。
“功率提升至百分之零点五。频率微调，增加谐波分量。发射！”
依旧没有反应。
他们尝试了数个不同的频率和调制方式，标定不同的符号，但那座巨大的构造体如同真正的死物，毫无动静。
控制中心内的气氛渐渐从紧张变得有些压抑。难道他们的猜测错了？这只是一个废弃的遗迹？
“切换到伽马波段，尝试脉冲编码模式，模仿……我们记录到的那个实体能量波动的衰减特征。”汉森突然开口，他凭借的完全是那种残留的、模糊的直觉。
“渡鸦”看了他一眼，没有质疑，迅速调整参数。“脉冲编码模式设定……模仿目标能量特征……功率百分之零点八。发射！”
这一次，当无形的谐振波触及构造体表面那个位于“门户”上方、形似无数眼睛嵌套的复杂符号时——
异变陡生！
那个符号，猛地亮起了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幽蓝色光芒！光芒只持续了不到半秒，便迅速熄灭！
但就在这短暂的瞬间，所有人都感觉到舰体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高频的震动！
仿佛某个沉睡已久的巨大机器，有一个微不足道的齿轮，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有反应！”“渡鸦”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
“记录能量反馈模式！分析符号激活序列！”凌风立刻下令。
然而，没等他们进行下一步操作，主屏幕上，那个刚刚亮过的符号旁边，另一个更加复杂的、如同神经网络图的符号，竟自主地、持续地亮起了幽蓝的光芒！
并且，这光芒开始如同水流般，沿着构造体表面某种无形的通道，向着其他符号蔓延！
“它……它自己在激活？！”观测员失声惊呼。
幽蓝的光芒如同拥有生命般，在巨大的构造体表面迅速流淌、组合，形成一幅幅瞬息万变的、无法理解的动态图案！整个构造体仿佛从亿万年的沉睡中缓缓苏醒，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古老而强大的能量场！
“方舟”号内部，灯光开始不稳定地闪烁，各种仪表的读数疯狂跳动！
比之前遭遇巨兽时更强烈的干扰出现了！
“能量场强度急剧上升！超出安全阈值！”“公爵”急报。
“停止发射！所有系统功率降至最低！准备应对冲击！”凌风厉声命令。
但已经晚了。
那道流淌的幽蓝光芒最终汇聚到了构造体中央的“门户”处。那片原本凹陷的区域，此刻仿佛变成了一片流动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水幕”！
紧接着，一股无法抗拒的、温和却无比庞大的信息流，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方舟”号刚刚发射谐振波的传感阵列，反向涌入了舰载计算机系统！
“警报！未知数据流入侵！防火墙被瞬间穿透！系统占用率百分之九十八！我们失去了对主系统的控制！”
舰桥内一片混乱，警报声凄厉地响彻每一个角落。屏幕上的图像被无数飞速滚动的、无法理解的幽蓝符号和几何图形取代！
汉森感到那股浩瀚的意志再次降临，但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审视，而是伴随着海量的、杂乱无章的、超越人类理解范畴的信息碎片——破碎的星图、奇异的生命形态、宏大的建筑场景、无法形容的能量流动方式……所有这些，如同狂风暴雨般强行塞入他的脑海，几乎要将他的意识撑爆！
他痛苦地抱住头，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
凌风死死抓住控制台，抵抗着那股无处不在的精神压力，看着眼前失控的一切，眼中第一次露出了近乎绝望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