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碎片与低语
“海象”号的隔离分析室内，空气冰冷而干燥，带着循环过滤系统特有的微弱嘶声。
这里的光线是纯粹的无影灯，惨白而均匀地洒满每一个角落，不容许任何阴影隐藏秘密。
房间中央的合金实验台上，那个从深渊巨兽身上撕扯下来的“碎片”正静静地躺着——那块来自“钢铁掠鳐”传感器球体连接部的残骸，以及几段断裂的、内部流淌着奇异银色冷却液的管线。
残骸表面布满了高温烧蚀的痕迹和暴力撕裂的断口，边缘参差不齐，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那场深海遭遇战的惨烈。
但在这些创伤之下，是另一种令人心悸的精密：金属本身的暗色涂层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非反光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质感；断裂的截面处，可以看到极其复杂的、多层复合的结构，以及细如发丝、排列有序的传导线路。
凌风站在观察窗前，双臂环抱，沉默地注视着内部技术人员穿着全套防护服，像进行外科手术般小心翼翼地操作着各种探测仪器。
他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专注得像要穿透那层强化玻璃，将残骸内部的每一个原子结构都解析清楚。
“墓碑”站在他身侧，高大的身躯像一座铁塔，眉头紧锁。
“就为了这几块破铜烂铁，我们差点把两艘‘海神’和最好的队员搭进去。”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与不满。
“如果这只是‘破铜烂铁’......”
凌风开口，声音因长时间紧绷而略显沙哑，“那‘堡垒’的主体，就该是神话里的奥林匹斯山了。”
这时，分析室的气密门滑开，“公爵”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混合着疲惫与兴奋的红晕。
他手里拿着一个平板，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刚刚生成的初步分析数据。
“长官，‘墓碑’，”
“公爵”打了个招呼，直接将平板屏幕投射到观察窗旁边的辅助显示屏上，“初步结果出来了，有些……令人震惊。”
他推了推眼镜，指着屏幕上高亮的部分：“首先，金属成分。主体是一种我们数据库里没有记录的钛-钽-铼超复杂合金，掺杂了微量的……抱歉，是几种未知元素。其晶体结构极其特殊，理论上能在承受极端静水压的同时，保持优异的声学阻尼和能量偏导特性。这解释了为什么我们的声波攻击在第一轮效果不佳。”
“未知元素？” “墓碑”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是的，来源不明，合成方式未知。”
“公爵”语气凝重，“其次，是它的冷却系统。”
他放大那几段银色管线的内部结构图，“看，这不是常规的液态冷却剂。这是一种……处于亚稳态的金属浆液。在特定电流或能量场激发下，它能以极高的效率带走热量，其热容和导热系数远超已知的任何非超导材料。这为那个UUV的高功率传感器和武器系统提供了可能。”
凌风的目光扫过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数据曲线和分子结构模拟图，心中那股不安的预感越来越清晰。
“潜行者”所展现的技术，已经不仅仅是领先，而是在某些方面走向了完全不同的、难以理解的科技树。
问题是，这些人都有这技术了，还搞这些破事干嘛？注册个公司赚大钱不好么...
“最关键的发现在这里，”
“公爵”切换画面，指向一段被破译出来的、烧蚀最严重的芯片残骸上提取的微小数据片段，“我们在其固件底层，发现了一个重复出现的、非功能性的标识代码——一个抽象化的、环绕着星环的匕首图案。以及，几个残缺的指令指向……‘潘多拉协议’。”
“潘多拉……”
凌风低声重复着这个在之前截获通讯中出现过的、令人不安的代号。
“是的。虽然具体内容无法恢复，但可以确定，这个‘掠鳐’UUV，与‘潘多拉’存在着某种系统层面的关联。它可能不仅是防御武器，更是‘潘多拉’的守护者，或者……激活程序的一部分。”
分析室内陷入一片沉寂。只有仪器运行的微弱嗡嗡声。一块冰冷的残骸，却引出了更庞大、更恐怖的阴影。
突然，凌风佩戴的加密通讯器发出了一声不同于常规提示音的、极其细微的震动。他目光一凝，抬手示意“公爵”和“墓碑”稍等，快速走到了分析室的角落，接通了频道。
“说。”
频道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响起一个经过严重失真处理、分辨不出男女老幼的电子音：“‘掠鳐’的尾刺，不止一根。”
凌风的心脏猛地一跳，但声音依旧平稳：“你是谁？”
“一个不希望‘潘多拉’被打开的人。”
电子音毫无波澜，“你们截获的，只是‘幼体’。成熟的‘掠鳐’，集群行动。它们的‘巢穴’，在‘堡垒’的阴影里。”
“‘堡垒’的阴影？”
凌风迅速思考着这个词的可能含义——是指附属结构？还是某种光学或声学伪装下的隐藏区域？
“谢菲尔德以为他掌控了交易，”
那个声音继续说着，语速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信息量，“但他只是‘商人’摆在明面上的棋子。真正的‘商人’……他来自‘缪斯’。”
缪斯？
谢菲尔德临死前吐露的那个名字！
“你的目的？”凌风直接问道。
“提供钥匙，换取……秩序。”
电子音停顿了一下，“‘堡垒’的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技术官僚们对马卡洛夫的疯狂不满已久。压力，需要从外部和内部，同时施加。”
话音未落，通讯戛然而止，只剩下单调的忙音。
与此同时，凌风的平板电脑自动亮起，接收到了一个被多重加密、来源无法追踪的数据包。
凌风站在原地，指尖微微发凉。这个神秘的警告者，是谁？
“商人”、“缪斯”的真正代表？还是“堡垒”内部反对派伸出的触手？
或者是另一个隐藏在更深处的势力？
他回到观察窗前，“公爵”和“墓碑”都看向他，眼神带着询问。
“我们有新‘作业’了。”
凌风将平板电脑递给“公爵”，“立刻分析这个数据包，最高优先级。另外，‘公爵’，重新审视我们所有关于‘堡垒’结构的情报，重点关注是否存在我们之前忽略的、可能的‘阴影’区域或附属结构。”
他转头，看向观察窗内那块依旧沉默的残骸，眼神锐利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