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乌鸦,你们都觉得不吉利。”
“但在山里,有时候得跟着它走。”
“乌鸦成群叫唤的地方,要么有吃的,要么有死的。”
“它们是山里的‘情报员’。”
陈放讲的不是知识,是一个个活生生的故事。
从怎么通过蚂蚁搬家来判断天气,到怎么分辨狼和狗的脚印。
这些在知青们看来原始、野蛮甚至有些恐怖的山林。
在陈放的描述下,变成了一个充满智慧和生存法则的奇妙世界。
李晓燕听得入了迷,王娟也不再害怕,就连吴卫国和瘦猴,都伸长了脖子,生怕漏掉一个字。
不知是谁先起的头,李建军用口琴吹起了一支他们来东北时在火车上学过的歌。
悠扬的琴声里,夹杂着李晓燕和王娟轻声的哼唱。
炉火的光芒映在每个人的脸上,驱散了疲惫和迷茫。
而这一切,都被柴房门缝后那双怨毒的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赵卫东靠在冰冷的土墙上,身体因愤怒和嫉妒而微微颤抖。
外面的歌声和笑声,每一个音符都像一根钢针,扎在他的心上。
凭什么?
凭什么他陈放一来,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拉拢的人心,建立的威信,就这么被几顿肉、几个故事,给毁得一干二净!
黑暗中,他在墙角胡乱摸索的手,忽然碰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
他猛地缩回手,又迟疑着伸了过去。
那是一个被丢弃了很久的,捕兽夹。
他将捕兽夹拖出来,借着门缝透进的微光,能看到上面布满了斑驳的锈迹,两排交错的锯齿闪着阴冷的光。
他将捕兽夹拿在手里,感受着那金属的重量和粗糙的质感。
一个疯狂而恶毒的念头,在他脑中猛地炸开。
狗。
陈放的依仗,不就是那七条狗吗?
如果……如果有一条狗,踩中了这个东西呢?
如果有一条狗,疼疯了,在院子里乱窜,甚至……伤了人呢?
赵卫东在柴房里待了一整夜。
昨晚院子里的口琴声和断断续续的哼唱,像无数只虫子,钻进他的耳朵里,啃噬着他最后一点理智。
天蒙蒙亮,当陈放带着李晓燕那群人有说有笑地走出院子时,赵卫东眼里的血丝更重了。
他从门缝里看着,直到那些身影消失在村口的薄雾里,院子彻底安静下来。
他等的就是这个时刻。
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柴房门,像一只从洞里探出头的耗子,贴着墙根,慢慢地移动到院子另一头的狗窝前。
那是陈放亲手搭建的狗窝,用废木料和泥巴糊得严严实实,比他们知青住的屋子还讲究。
他胸中的妒火“腾”地一下烧得更旺了。
他原本的计划很简单,就是想把门栓拉开,把这七条畜生放出去,让它们在村里乱窜。
最好是闯了祸,咬了谁家的鸡,或者吓到了谁家的孩子。
到时候,都不用他开口,唾沫星子就能把陈放给淹死。
他鬼鬼祟祟地凑上前,手已经摸到了那根充当门栓的光滑木棍上。
可就在他手指即将用力的时候,他的动作停住了。
他透过木板的缝隙,看到了里面的情形。
体型最壮硕的黑煞和磐石,像两块黑色的巨石,呼吸沉稳,胸膛有节奏地起伏着。
只是放出去,太便宜它们了,也太便宜陈放了。
一个更恶毒的念头,从他心底冒了出来。
他的视线在院子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墙角一根用来顶窗户的粗木棍上。
那木棍有儿臂粗细,分量不轻。
他要打!
就打那只叫黑煞的!
他记得清清楚楚,每次陈放打到大家伙,都有这只黑狗的功劳。
这是陈放的头号功臣,是他最得力的爪牙。
要是把它打瘸了,打残了,陈放会是什么表情?
一想到陈放可能会露出的痛苦和愤怒,赵卫东枯瘦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病态的快意。
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抄起了那根木棍。
木棍入手沉甸甸,这重量让他平添了几分胆气。
他再次回到狗窝前,高高举起了手里的木棍,对准了木板的缝隙,对准了里面那团巨大的黑色轮廓。
就在他手臂肌肉绷紧,即将挥下的瞬间。
“呜……”
一声极细微、极尖锐的哼鸣,毫无征兆地响起。
是雷达!
它甚至没睁开眼,那对大耳朵却像天线一样,猛地转向了赵卫东的方向,鼻翼疯狂地抽动着。
赵卫东的动作僵住了。
紧接着,那尖锐的哼鸣声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低沉,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的咆哮。
“嗬嗬嗬……”
是追风!
它睁开了眼,那双冷静的眸子里,没有一丝睡意,只有一片冰冷的警惕。
“吼!”
“嗷呜——”
黑煞和磐石同时被惊醒,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
那两块“黑石”瞬间变成了两头蓄势待发的猛兽!
粗壮的爪子在木板上发出“刺啦刺啦”的抓挠声,沉重的身体撞在木板上,发出“咚咚”的闷响。
低沉的咆哮和充满威胁的呜咽混杂在一起,从木板的缝隙里喷薄而出,带着一股腥热的气息,扑在赵卫东的脸上。
七条狗,全都醒了!
整个狗窝,像一个即将爆炸的火药桶!
赵卫东吓得魂飞魄散,手一哆嗦,那根沉重的木棍“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腿肚子发软,想跑,却发现脚下像是生了根,一步都挪不动。
这巨大、充满暴躁和愤怒的犬吠声,瞬间撕裂了清晨的宁静,远远地传了出去。
……
后山缓坡上,李晓燕正兴奋地指着一片刚冒出头的蕨菜,跟旁边的王娟炫耀。
“你看,这叫拳头菜,书上说……”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阵狂暴的犬吠声就从山下传来,打断了她。
“是狗窝那边的声音!”
王娟的脸一下子就白了,“怎么叫得这么凶?”
知青点的其他几个人也都停下了手里的活,面面相觑。
他们跟着陈放这几天,已经习惯了那些狗的安静和纪律性,从没听过它们发出如此狂躁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