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河的夜雾裹着血腥气，在旷野上织成一片浓稠的灰。马星蹲在东岸的土坡后，指尖抚过李隼染血的战袍——青布已被暗红浸透，胸甲下的伤口狰狞如沟壑，军医刚用烈酒清创时，这位硬气的清军统制竟未哼一声，只死死攥着马星的手腕，沙哑的嗓音里满是血沫：“马师长……替我……守住京畿……”
风卷着沙砾砸在头盔上，马星将战袍叠好塞进怀中，玄黑披风下的佩刀已被体温焐热。望远镜里，通州方向的英军大营灯火通明，十二座帐篷沿官道两侧铺开，每座帐篷外都有哨兵来回踱步，篝火在雾中晕出昏黄的光团，像野兽散落的獠牙。最西侧的三座帐篷格外高大，帆布上印着醒目的米字旗，正是布鲁斯的指挥部与弹药库所在——白日一战，联军虽撕开清军防线，却也折损两千余人，此刻正龟缩在通州大营休整，等待后续补给。
“师长，猎兵连已集结完毕，火油罐与炸药都已备好。”吴天勇猫着腰凑近，手中的线膛枪枪管缠着黑布，“蒋副师长那边也传来消息，七个冷兵器连七百弟兄已摸到大营东侧的树林，只待我们点火为号。”
马星点头，目光扫过身后的三百猎兵。他们都换上了深色短打，腰间别着短铳与火折子，背上的线膛枪被裹得严严实实，只有枪管的寒光在夜色中偶尔闪现。“记住，潜伏时不许发出半点声响，火油罐先扔指挥帐与弹药库，待火势蔓延，再以线膛枪精准点名哨兵。”他压低声音，指尖在地图上划出路线，“大营西侧的矮墙最矮，只有一人高，你们从那里翻进去，分三路行动：一路烧指挥帐，二路炸弹药库，三路压制外围哨兵，我带亲兵在营外接应。”
三更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像一声无声的信号。三百猎兵分成三队，猫着腰钻进夜雾，脚步轻得像狸猫。马星望着他们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转身对亲兵道：“传令蒋玉龙，看到大营起火，即刻率部从东侧突袭，务必在联军反应过来前，撕开他们的防线。”
通州大营内，布鲁斯正坐在指挥帐中，手中的白兰地泛着琥珀色的光。白日的胜利并未让他放松警惕——大新陆军的精准射击与清军的死战让他心有余悸，尤其是那些藏在芦苇荡里的猎兵，像幽灵般收割着炮手的性命。“传我命令，加强外围警戒，尤其是西侧矮墙，派双倍哨兵巡逻，防止清军夜袭。”他放下酒杯，对副官道，“明日一早，让阿姆斯特朗炮对准河西岸的清军阵地，先轰垮他们的防线，再一举拿下京南！”
副官躬身应诺，转身走出帐外。帐内的烛火摇曳，映着布鲁斯脸上的傲慢——在他看来，清军已溃不成军，大新陆军虽有几分战力，却也挡不住大英帝国的坚船利炮，拿下京南，直逼京城，不过是时间问题。
就在此时，帐顶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布鲁斯警觉地抬头，刚要呼喊，便见帐顶的帆布被划开一道口子，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天而降，“砰”地砸在地上——是灌满煤油的陶罐，罐口的火折子已被点燃，火焰瞬间窜起，舔舐着帐内的地毯与木桌。
“救火！有敌袭！”布鲁斯嘶吼着，猛地起身想要冲出帐外。可不等他拉开帐门，更多的火油罐从帐顶落下，火焰迅速蔓延，吞噬着帐篷的梁柱，浓烟滚滚，呛得他剧烈咳嗽，眼泪直流。
帐外的哨兵听到动静，纷纷举枪冲来。可刚跑到帐门口，便被暗处射出的铅弹击中——第一队猎兵已占据帐外的制高点，线膛枪的枪声在夜色中格外锐利，每一声枪响都伴随着一名哨兵的倒下。
“快！去弹药库！别让反贼炸了我们的弹药！”布鲁斯冲出燃烧的指挥帐，浑身是火，狼狈不堪。他指着西侧的弹药库，声嘶力竭地呐喊。可回应他的，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第二队猎兵已摸到弹药库旁，将十包烈性炸药堆在库门两侧，点燃引信后迅速撤离。
“轰隆！”
炸药爆炸的冲击波掀翻了弹药库的屋顶，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了半个夜空。库内囤积的火药与炮弹被引燃，连环爆炸的声响震得地面微微颤动，弹片如雨点般飞溅，将周围的帐篷与士兵炸得粉碎。不少英军士兵在睡梦中被惊醒，刚冲出帐篷，便被弹片击中，或是被熊熊烈火吞噬，惨叫声与爆炸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片人间炼狱。
“杀！”
东侧的树林里，蒋玉龙高举环首刀，率领七百冷兵器连的士兵如猛虎般冲出。他们身着玄黑短打，手中的大刀与长枪在火光中泛着冷光，朝着英军大营的东侧防线猛冲。守在东侧的英军士兵大多是后勤人员，毫无防备，面对这般悍不畏死的冲锋，瞬间溃不成军，纷纷扔下武器逃窜。
蒋玉龙一马当先，环首刀劈断拦路的帐篷绳索，帐篷轰然倒塌，将几名英军士兵埋在下面。他目光如炬，朝着联军的炮兵阵地冲去——那里还停放着八门完好的阿姆斯特朗炮，若是被联军重新控制，后果不堪设想。
“快！把炮炸了！”蒋玉龙嘶吼着，指挥士兵们将炸药包塞进炮膛。英军的炮兵们试图抵抗，却被冷兵器连的士兵们一一砍倒，鲜血溅在炮身上，与之前的血渍汇成一片暗红。随着几声巨响，八门阿姆斯特朗炮被炸毁，炮身扭曲地倒在地上，再也没了往日的威风。
布鲁斯看着大营内的混乱景象，心中涌起一股绝望。指挥帐被烧，弹药库被炸，炮兵阵地被毁，外围的哨兵死伤殆尽，大新陆军的士兵们如潮水般涌入大营，见人就杀，见帐篷就烧。他知道，大势已去，再待下去，只会全军覆没。
“撤！快撤！”布鲁斯嘶吼着，率领残余的士兵朝着北侧逃窜。他们丢盔弃甲，狼狈不堪，有的甚至连鞋子都跑丢了，在夜色中漫无目的地奔逃，身后的火光与枪声越来越远，却依旧像梦魇般追着他们不放。
马星站在大营外的土坡上，望着燃烧的通州大营，火光映红了他的脸庞。猎兵们与冷兵器连的士兵们正清理战场，收缴残余的武器与粮草，受伤的英军士兵被捆成一串，垂头丧气地站在一旁。蒋玉龙快步走来，脸上满是烟尘与血污，声音带着几分兴奋：“师长，此战大获全胜！联军死伤千余，被俘三百余人，炸毁阿姆斯特朗炮八门，缴获弹药无数，他们的补给线也被我们切断了！”
马星点点头，目光扫过满地的尸体与燃烧的帐篷，心中却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沉重。白日的血战，清军伤亡四千余人，李隼重伤昏迷；今夜的夜袭，大新陆军也付出了两百余人伤亡的代价。每一场胜利的背后，都是无数将士的鲜血与生命。
“传令下去，打扫战场，救治伤兵，清点战利品。”马星的声音沙哑，“另外，派斥候跟踪英军残部，摸清他们的撤退路线，防止他们反扑。”
“是！”蒋玉龙躬身应诺，转身快步传达命令。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通州大营的火势渐渐减弱，只剩下冒着青烟的废墟。马星走到弹药库的废墟旁，捡起一块被炸得扭曲的炮管碎片，指尖抚过上面的英文字母，眼中闪过一丝厉色。这场仗，虽然胜了，但英法联军的主力仍在天津，清廷的态度依旧不明，太平天国的内乱尚未平息。
可他心中充满了信心。看着身边这些身着玄黑军装的士兵，看着他们眼中的坚定与悍勇，他知道，只要这支铁军还在，只要华夏大地上还有敢于反抗外侮的血性，就没有打不赢的仗，没有驱不散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