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游乐场,是五彩斑斓的喧嚣世界。巨大的摩天轮缓缓旋转,过山车轨道上爆发出阵阵尖叫,欢快的音乐与孩子们的嬉笑声交织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着和爆米花的甜香。司念曦一手牵着妈妈,一手紧紧攥着爸爸的手指,小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和激动,大眼睛不够用似的四处张望,对每一个游乐设施都充满了好奇。
这是自离婚后,他们第一次以“一家三口”的形式出现在公共场合。气氛不可避免地带着一丝微妙的尴尬和小心翼翼。
司羽凡穿着一身休闲装,褪去了工装的灰尘,显得精神了不少,但眉宇间那份紧张显而易见。他几乎是本能地承担起了所有体力活和跑腿事务——肩上挎着沈若曦的女士背包,手里提着装了水和零食的袋子,像个尽职尽责的助理。
“念曦,渴不渴?爸爸这里有水。”
“若曦,那边有阴凉,你去坐着等,我带念曦去排队。”
“你们玩,我帮你们拿东西。”
他的话语不多,却安排得井井有条,努力扮演着一个称职的父亲,以及……一个恪守界限的前夫。他始终与沈若曦保持着一步左右的距离,不敢靠得太近,生怕引起她的不适。但他的目光,却如同被磁石吸引,总是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两道身影。
他看着沈若曦细心地帮女儿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看着她被女儿稚嫩的话语逗得露出浅笑,看着她站在阳光下,微微眯起眼打量远处项目的侧脸。那专注而温柔的神情,与他记忆中后期那个总是笼罩着愁怨和冷漠的妻子判若两人。每一次不经意的瞥见,都让他的心湖泛起涟漪,带着酸涩的怀念和失而复得的珍视。
沈若曦将司羽凡的克制与努力看在眼里。她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刻意疏远,只是顺应着女儿的兴致,扮演着母亲的角色。她偶尔会因为司羽凡递过来的水而低声道谢,也会在女儿要求玩某个项目时,自然地与他交换一个眼神,达成默契。表面平静,内心却并非毫无波澜。这种看似和谐、实则处处透着试探与距离的相处,让她感到一种陌生的局促,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悄然滋生。
“妈妈!爸爸!我们去坐那个!那个漂亮的马!”念曦兴奋地指着旋转木马区域,那里灯光璀璨,装饰着童话般的图案,上下起伏的木马伴随着悠扬的音乐,吸引着无数孩子和家长。
“好,我们去坐木马。”沈若曦柔声应着,牵起女儿的手。
司羽凡立刻跟上,护在她们身边,随着人流排队。轮到他们时,他抢先一步,选了一匹靠近外侧、比较平稳的大马,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念曦抱上去,让她坐稳,自己则站在木马旁,一手虚扶着女儿的背,另一只手,下意识地伸向了正准备踏上旁边一匹小马的沈若曦。
他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瞬,似乎犹豫着该不该扶她。沈若曦察觉到了他的动作,身体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却没有拒绝,只是借着他不算有力的搀扶,轻盈地跨坐了上去。
音乐响起,木马开始缓缓旋转,上下起伏。念曦坐在高大的木马上,开心得咯咯直笑,挥舞着小手。沈若曦坐在旁边的白色小马上,一手揽着女儿的腰确保安全,侧过头,看着女儿灿烂的笑容,她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那笑容轻松而真实,眼角微微弯起,在旋转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温婉动人。
司羽凡就站在她们旁边,寸步不离地守护着。他看着这一幕——女儿无忧无虑的笑脸,沈若曦久违的、放松而美丽的侧颜,阳光透过彩色的玻璃顶棚,洒在她们身上,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这一幕太过美好,美好得有些不真实,恍如隔世,仿佛穿越回了他们最初相爱、念曦还是个小婴儿时的幸福时光。
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一种想要永远留住这瞬间的渴望,迅速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避开沈若曦的视线角度,偷偷地、快速地按下了快门。
“咔嚓”一声极轻微的响动,淹没在音乐和欢笑声中。
镜头里,定格了沈若曦侧头微笑的温柔,定格了念曦挥舞小手的雀跃,也定格了背景里旋转的童话世界。他没有拍到自己,仿佛自己只是个记录者,只想贪婪地收藏这份失而复得的暖意。
木马缓缓停下,司羽凡慌忙收起手机,仿佛做错了事的孩子,心跳有些失序。他赶紧上前,先将意犹未尽的念曦抱下来,然后又伸手,这次动作自然了许多,轻轻扶了沈若曦一把。
沈若曦落地,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他匆忙塞回口袋的手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她什么也没问,只是垂下眼帘,轻声对女儿说:“念曦,好玩吗?”
“好玩!妈妈,我还要玩那个小飞机!”念曦的注意力立刻被新的项目吸引,拉着爸爸妈妈的手就往另一边跑。
司羽凡暗暗松了口气,连忙跟上,继续扮演着他沉默而可靠的守护者角色。只是,那张偷偷存下的照片,像一颗带着温度的种子,悄悄埋在了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而这次看似平常的“家庭”出游,也在两人各怀心事的小心翼翼中,悄然拉近了某种看不见的距离。那层坚冰,在阳光与欢笑中,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悄然消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