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胳膊上那刺目的淤青，司羽凡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以及陈梦琪那令人作呕的虚伪表演，像一场彻骨的寒流，将沈若曦最后一点残存的、对人性温暖的期盼也冻结了。她抱着受惊的女儿从那个令人窒息的城中村离开，回到那个冰冷空洞的所谓“家”时，感觉自己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
接下来的几天，她几乎不说话，只是更紧地看顾着念曦，眼神里除了沉寂，更多了一种近乎孤狼护崽般的警惕与冰冷。她不再去纠结那五万元的去向，也不再试图与司羽凡进行任何沟通。那个男人，连同他那个“妹妹”，在她心里已经与陌生人无异，甚至比陌生人更令人齿冷。
然而，命运的残酷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就在她舔舐伤口，默默加固内心防线的时候，又一记重锤，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
那是一个普通的午后，她刚把念曦从幼儿园接回家，正准备给孩子弄点水果。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爸爸”两个字。
沈若曦的心没来由地微微一紧。父亲沈建国平时很少在这个时间点给她打电话。
她连忙接起电话：“爸，怎么了？”
电话那头，父亲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急和慌乱，甚至有些语无伦次：“若曦！你妈……你妈她摔了！从楼道台阶上摔下来了！”
沈若曦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眼前瞬间发黑，手机差点从手中滑落。她用力握紧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什么？！妈怎么样了？严不严重？”
“不知道啊，动不了，疼得厉害，可能是骨折了……我现在打120，正准备送她去医院！你……你能不能赶紧过来一趟？市第一医院！”父亲的声音带着无助的恳求。
“好！好！爸你别急，我马上过去！照顾好妈！”沈若曦急促地应着，挂断电话的瞬间，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母亲摔伤了！骨折！需要立刻去医院！
恐慌像潮水般瞬间淹没了她。她第一个念头就是需要帮手！父亲年纪大了，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挂号、缴费、搀扶、办理住院手续……她一个人带着孩子，根本周转不开。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手指颤抖着拨通了司羽凡的电话。尽管心寒彻骨，尽管知道他大概率靠不住，但在这种突如其来的灾难面前，他依然是法律上与她最亲近的人，是她此刻唯一能想到的、或许可以依靠一下的“丈夫”。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是在车上。
“喂？”司羽凡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
“羽凡！”沈若曦顾不上他的语气，语速极快，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惊慌和哽咽，“我妈摔伤了，可能骨折了，我爸刚打电话来，正送她去市一院！我现在得马上带念曦过去，那边肯定一团乱，我一个人忙不过来，你能不能……”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司羽凡打断了。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为难，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疏离：“现在？我走不开啊。”
沈若曦的心猛地一沉，但还是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追问：“你有什么重要的事吗？我妈那边情况好像挺严重的，我爸他一个人……”
“梦琪要去邻市考察一个建材供应商，已经约好了时间。”司羽凡的解释流畅而自然，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她一个女孩子，人生地不熟的，自己去我不放心。我得陪她去一趟。”
轰——！
沈若曦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重击了一下，瞬间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作响，几乎听不清电话那头还在说什么。
梦琪……考察供应商……不放心……陪她去……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刀，狠狠剜着她的心。
她的母亲摔伤骨折，躺在去医院的路上，父亲惊慌无助，她带着幼女焦头烂额。而她的丈夫，却因为要陪他的“干妹妹”去考察一个所谓的建材供应商，因为“不放心”另一个女人，就可以如此轻描淡写地，拒绝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伸出援手！
在他心里，“干妹妹”的工作考察，远比岳母的伤病、妻子的无助更重要！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绝望，瞬间将她淹没。她甚至感觉不到愤怒了，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死寂般的寒意。
电话那头，司羽凡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还在自顾自地安排着，语气带着一种施舍般的意味：“你那边，让你爸多费点心吧。实在不行，就请个护工，钱我来出。我这边考察完尽快回来。”
请个护工……钱他来出……
沈若曦听着这些话，忽然很想笑。笑自己的愚蠢，笑这段婚姻的可悲。
她再也没有力气说一个字，直接挂断了电话。听着话筒里传来的忙音，她站在原地，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妈妈？”念曦似乎被妈妈苍白的脸色和可怕的神情吓到了，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她的衣角，“你怎么了？是外婆生病了吗？”
女儿稚嫩的声音将沈若曦从冰冷的绝望中短暂拉回。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和眼眶的酸涩，蹲下身，用力抱了抱女儿。
“嗯，外婆不小心摔倒了，我们现在要去看她。”她的声音沙哑，却努力维持着镇定，“念曦乖，跟妈妈一起去医院，要听话，好不好？”
“好！”念曦懂事地点点头。
沈若曦不再有任何犹豫，她迅速给女儿穿好外套，拿上手机、钥匙和钱包，抱着女儿就冲出了家门。
在去医院的出租车上，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眼神空洞而冰冷。
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一次比一次更深的伤害，已经将她的心磨砺得如同坚冰。司羽凡今日的缺席，不过是往这冰层上，又浇了最后一盆彻骨的寒水。
她终于彻底明白，在这个男人心里，她和她的家人，永远都是可以被牺牲、被忽略的选项。
也好。
这样，她离开的时候，才能更加决绝，更加……不留一丝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