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借力打力反击巧，谣言不攻自破时
坤宁宫内，空气仿佛被那句“柳夫人病重”抽干了所有温度。
桂嬷嬷躬着身，眼角的余光却贪婪地描摹着苏浅月的模样。很好，脸色苍白，眼神涣散，一副被吓破了胆的鹌鹑相。她心中那块大石落了地，嘴角几乎要压不住地扬起。
“娘娘，”桂嬷嬷的声音里挤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悲戚，“夫人她……她这几日水米不进，嘴里念叨的都是您。她说，到底是从小看顾到大的，怕是……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想在您出宫祈福前，再看您一眼。”
病重？怕是等不及看她死，心里憋出了病吧。
苏浅月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脆弱的阴影。她像是被这个消息砸懵了，身体微微晃了晃，一旁的青禾连忙扶住她。
“……柳夫人她，病得很重吗？”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一丝茫然和不知所措。
“是啊，娘娘。”桂嬷嬷见她这副模样，心中更是笃定，“相爷请了好几位太医，都说夫人这是心病，郁结于心，药石罔效。她就求着相爷，无论如何要见您一面，了了这桩心事。”
苏浅月沉默了，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袖的丝绦，那副六神无主的模样，完美地演绎了一个被亲情和恐惧双重夹击的无助女子。
她知道，柳玉容这是在下最后一步棋。去清风观的刺杀计划已经布好，但柳玉容不放心。她必须亲眼确认，自己是真的被赵福和林晓的死讯击垮了，确认自己已经方寸大乱，才会将这个“绝佳的刺杀机会”传递给她的亡命徒盟友。
这场戏，她必须去唱，而且要唱得情真意切。
“青禾。”苏浅月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备驾吧，回……回相府。”
“娘娘！”青禾急得眼圈都红了，“您现在身子弱，外面又不安全……”
“无妨，”苏浅月打断她，虚弱地摆了摆手，目光却飘向桂嬷嬷，“到底是长辈。她既病重至此，我若是不去，传出去倒成了我的不是。京城里……京城里关于我的闲话，已经够多了。”
她说到最后，声音里带上了浓浓的委屈和疲惫，仿佛被那些流言蜚语压得喘不过气。
桂嬷嬷眼中闪过一丝得色，嘴上却劝慰道：“娘娘心善。外头那些混话，您别往心里去。夫人见了您，病或许就能好一半了。”
就在她们准备动身之时，殿外一个小宫女匆匆跑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用锦布包裹的物事，身后还跟着一个怯生生的年轻姑娘。
那姑娘苏浅月认得，是雍华女学的第一批学生，名唤林晚，刺绣手艺极好。
“娘娘，林晚姑娘求见。”小宫女禀报道。
林晚一见到苏浅月，便“噗通”一声跪下了，眼眶通红。她双手举起那个锦布包裹，声音哽咽：“娘娘，学生……学生听不得外人那般污蔑您！”
她说着，便打开了包裹。
一幅绣品展现在众人眼前。
那是一块月白色的锦缎，上面用金银丝线绣着一丛兰草。不是普通的兰草，而是沈兰芝生前最爱画的、叶片舒展、风骨清峻的春兰。针脚细密如发，兰叶的脉络清晰可见，几片叶尖上还缀着晶莹剔透的露珠，仿佛晨光一照，便会滚落下来。整幅绣品，清雅绝伦，气韵生动，一看便知是顶尖的绣工手笔。
桂嬷嬷的瞳孔骤然一缩。她久在内宅，对这些女红之物再熟悉不过，这手艺，比之宫中最好的绣娘，也是不遑多让。
“这是……”苏浅月故作惊讶。
“学生听闻外面有小人造谣，说您……说您不通女红，还说您送去女学的丝线是白白浪费。”林晚说到这里，气得声音都发颤，“学生斗胆，连夜赶制了这幅绣品。这兰草的绣法，是您亲手画了样子，教给我们的；这双面绣的针法，也是您从古籍里寻来，简化了教给我们的。她们怎能如此凭空污人清白！”
她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殿内几个宫女太监听了，都忍不住对她投去赞许的目光，再看向苏浅月的眼神，便多了几分同情与敬佩。
原来皇后娘娘不是不会，而是不屑于炫耀，反而将这份才能无私地传授给了寒门学子。这是何等的胸襟！
苏浅月连忙上前扶起她，接过那幅绣品，眼圈也红了，却不是演的，而是真的有些感动。她叹了口气，对着林晚，也像是对着殿内所有人说：“好孩子，快起来。是我不好，是我自己手笨，连累了你们。这绣品是你自己的本事，与我何干？快收起来吧，别让人说你借我扬名。”
她这番以退为进的话，更是坐实了她谦逊仁厚的形象。
林晚却执拗地摇头：“不！娘娘，这便是您的心血！学生今日就要捧着它，从宫门口走到女学，让全京城的人都看看，雍华女学的女子，是何等模样！看那些长舌之人，还敢不敢胡言乱语！”
这一下，就连桂嬷嬷的脸色都有些变了。她原本是来看苏浅月笑话的，却没想到一头撞上了一出“学生为师正名”的感人大戏。这丫头要是真捧着这绣品在街上走一圈，那柳夫人费心散播的谣言，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苏浅月“劝”了几句，见林晚“执意如此”，也只得“无奈”地由她去了。
她转过头，对着桂嬷嬷歉然一笑：“让嬷嬷见笑了。小孩子家家的，脾气倔。”
桂嬷嬷扯了扯嘴角，干巴巴地回了句：“……林晚姑娘，真是……真是尊师重道。”
一场风波看似平息，一行人正要往宫外走，迎面又遇上了一人。
是张妈。
她提着一个食盒，步履匆匆，见到苏浅月，连忙行礼，眼圈也是红的。
“老奴给娘娘请安。”
“张妈，你怎么进宫了？”苏浅月问道。
“是小少爷。”张妈打开食盒，露出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昨儿个夜里换季，小少爷有些咳嗽。娘娘您自己都吓病了，还惦记着这事，特地派人送了方子回府，让老奴按方抓药。老奴想着，这头一碗，还是亲手送来给娘娘过目，才放心。”
她这话，是对着苏浅天说的，但周围的宫人，包括桂嬷嬷，都听得一清二楚。
皇后娘娘自己都精神恍惚了，还记得弟弟咳嗽的小事，亲自写了药方送回去？
旁边一个刚入宫的小太监没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外面还传娘娘不顾念手足呢……”
他话音未落，就被旁边的管事太监瞪了一眼，吓得缩了缩脖子。
张妈像是没听见，只是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继续对苏浅月说：“还有，相爷的秋衫，娘娘前几日就派人来量了尺寸，说要亲手缝一件。可您这几日……老奴看您还是别操劳了，身子要紧。相爷那边，有老奴照看着呢。”
一句“不顾念手足”，一句“不敬长辈”，都被张妈这几句看似寻常的家常话，轻描淡写地击得粉碎。
桂嬷嬷站在一旁，脸上的肌肉已经有些僵硬。她感觉自己像个跳梁小丑，精心准备好的一盆脏水，还没泼出去，就被人用两块干净的布给吸干了，连个水点都没剩下。
【成功借力打力，扭转舆论，民心支持+200】
【柳氏阴谋被挫败，委屈币+300】
苏浅月听着脑海里的提示音，心中一片平静。她接过那碗药，闻了闻，又递还给张妈：“有劳张妈了。这药看着不错，你亲自跑一趟，也累了，去偏殿歇歇脚，喝口茶再回去吧。”
她支开张妈，这才重新看向桂嬷嬷，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倦意和歉疚：“嬷嬷，我们走吧。别让柳夫人等急了。”
桂嬷嬷张了张嘴，那些原本准备好用来刺激苏浅月的话，此刻一句也说不出口。她只能僵硬地点点头，跟在苏浅月身后，向宫门走去。
一路上，宫人们看向苏浅月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怜悯，变成了敬佩和心疼。那些关于她的谣言，此刻听起来，更像是对这样一位善良宽厚、却命运多舛的皇后的恶毒攻击。
坐上前往相府的马车，厚重的车帘落下，隔绝了外界所有的视线和声音。
桂嬷嬷坐在对面的小凳上，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车厢内光线昏暗，苏浅月一直维持着那副柔弱无力的姿态，靠在软垫上，双目微闭，仿佛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
然而，在无人看见的角落，她的指尖，正轻轻地、有节奏地敲击着身下的锦垫。
一下，两下，三下。
柳玉容，你的戏台已经搭好了。
现在，轮到我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