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世成轻叹摇头,觉得此人执迷不悟。
他亲眼看见孙德胜被刺数刀,又中一枪,即便有人抬着他往军区医院赶,活下来的希望也近乎为零。
但他不愿再争,只道:“收拾战场,清点缴获物资,一律上交。”
话音未落,负伤的吴立忽然望向远方,低声提醒:“干事,王团长来了。”
黄世成身体一僵,心头骤然收紧。
回头望去,只见王风率领队伍疾驰而来,杀意逼人。
王风知道来迟一步,战斗早已结束。
土坡下尸横遍野,多数穿着灰布军装,他的心像被狠狠揪住。
可他顾不上悲痛,四下张望,唯独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直冲到黄世成面前,未等对方开口,厉声质问:“我一营长在哪?”
那声音如雷贯耳,气势压人,仿佛审讯阶下囚。
刚才还趾高气昂的黄世成,顿时哑口无言,嘴唇哆嗦:“孙营长……他……”
啊啊哈哈啊——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痛,仿佛心被生生撕裂,声音里分不清是哭还是笑,只有无尽的悲怆在空气中回荡。
一连长站在那里,整个人被悲伤吞噬,像一个终于见到依靠的孩子,看到团长出现的瞬间,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如暴雨般倾泻。
他放声大哭,不再顾及身份,也不再掩饰脆弱。
胸口剧烈起伏,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断断续续挤出几个字:“团……长……呜呜……营长……他……没了!”
轰的一声,虽无声响炸裂,却如雷贯耳。
王风只觉得脑袋一空,眼前发黑。
他没有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心中只有悔恨——悔恨自己对黄世成这样的人,还存有一丝怜悯。
他早已准备好一切手段,只是迟了两天,却换来了兄弟的牺牲。
可恨!这等小人,比嗜血的鬼子更令人切齿。
徐梓琳从远处奔来,远远望见这一幕,心头猛然一紧,脱口大喊:“老王,住手!你不能这么做!”
但她的话音未落,王风手中的勃朗宁已稳稳抵住黄世成的太阳穴。
黄世成浑身颤抖,声音变了调:“王风!你敢动我?你疯了!我是特派员,你敢杀人?!”
没人上前阻拦。
吴立僵在原地,双腿如同被钉住。
自从王风现身,他身上便散发出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气势。
当枪口压上黄世成头颅时,每个人心里都浮现出三个字:“该杀了。”
黄世成终于跪倒,牙齿打颤:“王……王团长……求你……别杀我……我求你了……”
王风嘴角扬起一丝冰冷的笑意,“去地下赎罪吧。”
“不要啊——”
“老王!”
“团长!”
砰!
清脆的枪响划破天际,子弹旋转着从枪膛射出,在空中留下一道死亡轨迹。
黄世成清楚,这一枪本该击穿他的头颅。
他惊惧万分,难以相信一个团长竟能如此不顾后果,简直是个疯子。
若不是段鹏眼疾手快,猛地撞开王风的手臂,那一颗子弹早已让他脑浆迸裂。
黄世成从生死边缘爬回来,整个人像被抽了筋骨,瘫在地上直打哆嗦,鼻涕眼泪混作一团。
他一个劲地喊饶命,眼看王风的枪又一次抵上太阳穴,立刻语无伦次地嚷道:“王团长,这真不赖我啊,是上面逼的!是组长下的令!孙营长还活着……他没死,不一定有事……”
徐梓琳冲上前,一把夺下王风手中的勃朗宁。
王风转过身,声音低沉:“收拾战场,清点伤亡,把黄世成押回团部。另外,查清楚这一仗是怎么打起来的。”
段鹏立即应道:“明白!”
吴立咬牙带着警卫排挡在前方。
黄世成刚露出一丝喜色,却听见吴立冷冷说道:“只要团长不动手杀人,我们没有意见。”
段鹏淡淡回应:“放心,我们团长心里有数。”
“让开。”
吴立一挥手,警卫排退向两侧,任由段鹏等人押着黄世成离去。
黄世成脸色铁青,嘶声叫道:“吴立,你给我等着,我一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话音未落,王风猛然回头,眼神如刀扫来。
黄世成顿时噤若寒蝉,仿佛被利箭穿心,一句话也不敢再吐。
脑海中再次浮现枪口贴着脑门的画面,他浑身止不住发抖,冷汗直流。
团部内。
一连长双目通红,报告完毕后低声说:“团长,事情就是这样。我们营长以为是您下令,才跟着黄世员去了吴村。”
王风点头,“老孙已经送军区医院了?”
“是,送他去的是三个老兵。他们之前受重伤,在医院养伤,恢复后归队。”
“知道了,你先回去休息。”
“团长!”
一连长突然跪地叩首,“请您为我们营长讨个公道!”
王风目光沉沉:“兄弟们的血,不会白流。”
“是!”一连长敬礼,泪水滑落脸颊,转身大步离开。
“进来。”
“报告团长,伤亡统计出来了。”
“讲。”
“是。此战,一连阵亡三百六十七人,受伤八十六人,其中重伤六人,包含一营长。营长当场昏迷。日军留下尸体一百三十一具。”
王风静默良久,摆手:“把数据留下,下去吧。”
“是。”
“大胆儿。”
“到!团长您喊我?”
“去叫段鹏,把黄世成带过来。”
“是!”
张大胆儿刚踏出门槛,徐梓琳便拦住他,让他原地站定,自己径直走入团部。
屋里的王风听见动静,怒声吼道:“大胆儿,再磨蹭,看我不踹你两脚!”
张大胆儿浑身一颤,顾不得政委徐梓琳的眼神,拔腿就往外冲。
徐梓琳轻叹一声,坐到了王风对面。
两人静默良久,她终于开口:“老王,对付黄世成这种人,得讲策略。你不能凭一口气办事。”
王风没有回应。
她继续说道:“你信我,黄世成的底细我已经查得清清楚楚。他和王晓仁之间的通信,我截下了好几封。再加上这次擅自更改命令,害得一连几乎全军覆没——组织不会轻饶他。但动手的人,绝不能是你。一连的兄弟走了那么多,你难受,我也不好受。一营长现在还躺在医院里,生死未卜。可你得想想自己,想想整个新三团。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是团长,是大家的主心骨。”
王风抬起头,低声嘀咕:“张大胆儿那家伙,办事拖拖拉拉,真该狠狠教训一顿。”
“非得这样吗?”
徐梓琳喃喃道。
王风依旧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