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风听了，心里一震，脸上却露出几分无奈的笑：“老徐，这话可不能乱讲。我们的兵，是党的人，是老百姓的儿子，是护着山河的战士，不是谁的私产，更不是我王风的跟班。要是哪天上级一道命令下来，调我去别的地方带兵，难不成新三团就得散了架子？不会的。人总会适应，现在不习惯，是因为我走的时间不长，也因为大家都信我能活着回来。”
“但有一点我不否认，”徐子林点点头，“你不在的时候，战斗力确实差了一截。”
“这一点嘛，”王风扬了扬眉，“我倒不谦虚，咱有这个底气。”
火苗越烧越高，他伸手用火钳将灰烬扒开一条缝，让空气灌进去，火势立刻呼啦啦地旺了起来。
他笑着说道：“瞧见没？老话讲得准——火要空心，人要实心。老徐，我这一走几个月，啥都不清楚了。现在团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徐子林收起笑容：“和尚和段鹏应该跟你提过些。接连打了这么多仗，咱们伤得不轻。原来全团快三千号人，打完剩下一千出头，伤亡过半。家当基本拼光了，几门重炮还在，可炮弹一发不剩。眼下要是拉出去打仗，每人分不到三颗子弹。”
“三颗！”
王风猛然起身，衣袖带起一阵气流，几粒火星被卷入空中。
它们在冷风里挣扎片刻，随即黯淡下去，像是被黑暗吞噬，不知是化作了尘埃，还是悄然坠入角落。
“弹药怎么会只剩这点？这不合常理。”
一营长史文才站直了身子：“团长，政委说的句句属实。”
王风深吸一口气，慢慢坐回木凳，目光沉静地看向对方：“事情恐怕比我预想的复杂得多。老史，你把实情说一遍。”
“是！这几仗打下来，咱们消耗确实不小。虽说不至于一人分不到三发子弹，可拿下两座县城，又歼灭了日军21旅团一部分，缴获的物资也不算少。可眼下人太多了——全团六千多号人，真要平均分，两人合用一支枪都难凑齐。政委说每人能领三发，依我看，那已是往多了估。”
王风却没再纠结于弹药数字，而是眉头微皱：“我们团什么时候有六千多人了？这个数，可不是闹着玩的。”
徐子林苦笑一声：“这事还得怪您。自从您带队打赢了几场硬仗，河源县城稳了下来，百姓们记着当初咱们临走时说的话，纷纷上门要求参军。我见都是青壮，不忍拒之门外，便全收下了。没想到，越聚越多，一清点，竟超六千。这还没算上河源本地百姓自发组织的守城队伍，若加上他们，人数只会更多。”
孙德胜咧嘴一笑：“嘿，人多了还不好？来多少小鬼子，咱们一口吞了他。”
和尚与另两位营长连连点头，徐子林也未出声反对。唯有王风，依旧低垂着眼，轻轻摇头。
良久，他开口，声音低缓却清晰：“不，我们必须撤。”
“撤？”
史文才脸色骤变，“团长，咱们现在六千多人，兵强马壮，干嘛要走？您怕鬼子围剿？难道这么多人，还守不住一座县城？”
王风没看他，只转向徐子林：“老徐，他们不懂，可你去过总部开会。上头的意思，你一直没告诉大伙吧？”
徐子林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愕：“你……你怎么知道？是谁透露给你的？”
“谁说的不重要。”
王风语气平静，“既然我已回来，你就把命令宣了吧。”
“行，我就不绕弯子了。总部有令，百团大战结束后，各部队立即分散行动，转入偏远山区开展游击作战。河源县城和武成县，正如团长刚才所说，我们必须放弃。”
“可这到底是为什么？”
其余四人面面相觑，脸上满是不解。
“老徐，你来跟他们说说情况。”
徐子林点点头：“有些事你们还不清楚，我是刚从总部会议回来才得知的。百团大战确实打赢了，可咱们的损失也极为惨重。不说别的，单看这一次阵亡的人数，就超过日军两倍还多。”
“不仅如此，我们多年来在根据地悄悄积蓄力量、逐步发展，这次大规模出击后，彻底暴露了实力。现在不只是日军，就连国军那边也开始对我们处处戒备。日本人不会咽下这口气，报复必然到来。他们定会疯狂扫荡我们的根据地。如果继续守着河源和舞成这两座城，新三团将面临灭顶之灾。”
“就算全团眼下有六千多人，可新兵占了七八成，每人连一条枪都分不到，弹药更是少得可怜，平均三颗子弹都难保证。这样的装备，面对日军大举进攻，飞机坦克齐上，我们拿什么抵挡？”
这番话句句属实，道理简单明了，史文才等人听罢，纷纷低下了头，不再言语。
过了许久，王风终于开口：“老徐，你既然早就知道总部的决定，为何一直没打算告诉我？是不是想看看我能不能想出别的办法？”
屋内再度安静下来，只有炉中柴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火星随风跃起，在冷空气中翻腾几圈，随即熄灭于地面。
徐子林被王风盯得有些局促，眼神微微闪躲，勉强一笑：“团长，你还真说到点子上了。自从我来到新三团，你的作风、治军方式、打仗的手法，甚至那些训练用的障碍设施，比如那套四百米障碍场，哪一样不是让我刮目相看？”
“这次总部虽已下令撤退，我也清楚这意味着什么。百团大战重创了鬼子，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可以走，可城里成千上万的百姓怎么办？难道指望日军进城后大发慈悲，不烧不杀，秋毫无犯？”
“我们都明白，那是做梦。”
“所以我心里其实还存着一点念头——那个总能在绝境中创造奇迹的王风，也许这次，还能再带来一次奇迹。”
众人目光齐聚在王风脸上，静等回应。
王风轻轻摇头，嘴角微扬：“既然老徐这么说了，那我只能尽全力试试了。”
“团长，你心里有啥打算？总不能不分兵，一直守在这城里头吧？”
邓庞眼里闪着光，忍不住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