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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罗伊望着詹尼的背影消失在甲板的人潮里,手指关节无意识地敲了敲海图桌边缘。

差分机μ的嗡嗡声从底舱传来,那是他们花了三年时间迭代的第七代原型机,齿轮的咬合声中隐藏着能撬动整个时代的秘密。

“史密斯船长。”他扯了扯制服领口,海图上拉布拉多湾的蓝线被手指压出褶皱,“明早主力舰队按原计划北上。”

正在擦拭铜制望远镜的罗伯特·史密斯猛地抬头,镜片后的眼睛眯成两点:“您要带‘海燕号’单独行动?康罗伊先生,哈德逊海峡的浮冰群——”

“浮冰是最好的掩护。”康罗伊抽出钢笔,在海图上画了个圈,戈尔韦港的红色标记被墨水洇开,“圣殿骑士团的眼线在纽芬兰盯了我们七天,他们以为我们要去阿第伦达克山脉挖掘‘门’,可真正的技术组件还卡在爱尔兰西海岸。”他顿了顿,指腹蹭过詹尼留在铅盒上的蜡痕,“我需要你把船旗换成挪威捕鲸公司的旧纹章,烟囱涂成铁锈色——越破越好。”

史密斯的喉结动了动,最终把到嘴边的劝诫咽了回去。

这个跟着康罗伊从利物浦杀到好望角的老海员知道,当男人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戒指内侧时,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的决断——那枚银戒里嵌着詹尼的头发,是他们在鹿特丹被海盗围困时交换的信物。

“詹尼。”康罗伊转身时,妻子正抱着差分机打印出的纸卷从底舱上来,发梢沾着机油的味道,“航行日志需要在今晚十点前发到伦敦。”

詹尼把纸卷摊开在桌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像爬满纸张的蚂蚁。

她的指尖划过“新型锅炉压力测试”那行字,嘴角勾起极淡的笑:“普鲁士的安娜小姐最爱这种技术细节,上次在布鲁塞尔,她为了套我的蒸汽机图纸,连我最爱的红茶都换成了锡兰的。”她抬头时,睫毛在眼下投下扇形阴影,“但你说要调空城——戈尔韦港的稽查官真会信?”

“他们信的不是我们,是自己的情报网。”康罗伊握住她沾着机油的手,在掌心跳动的温度让他想起初遇时,这个在大英博物馆整理古卷的姑娘如何用希腊语背出阿基米德的浮力公式,“当七份不同来源的电报都显示我们在设得兰群岛时,连白金汉宫都会觉得自己的间谍是废物。”

詹尼的手指在他掌心轻轻一勾,算作回应。

她转身走向电报室时,裙角扫过海图桌,带落一张康罗伊没放稳的便签——上面用速记符号写着:“汤姆·威尔逊,化名威廉·克雷格,戈尔韦港,仓库c - 3,钢琴箱。”

两天后,戈尔韦港的晨雾还没散透,汤姆·威尔逊就蹲在仓库后巷的木桶上,用刀尖挑开一块松木板。

咸湿的海风裹着鳕鱼的腥气灌进来,他望着藏在墙缝里的牛皮袋,里面装着从都柏林运过来的钢琴弦——真正的技术组件就嵌在这些钢弦中间,每根弦的空心处都塞着差分机μ的微缩齿轮。

“克雷格先生?”

汤姆抬头,看见两个穿粗布短打的渔民站在巷口,其中一个的左手小指少了半截——这是刺客联盟的暗号。

他把牛皮袋塞进怀里,拍了拍裤腿站起来:“搬运队的人都到齐了?”

“齐了。”断指渔民压低声音,“税务稽查官今天上午来巡查,布朗先生的人说要‘重点检查机械部件’。”他的喉结动了动,“您让我们搬的空箱子……真要涂铅粉?”

“铅粉在月光下会反光。”汤姆摸出怀表看了眼时间,指针正指向八点十五分,“他们举着探照灯一照,就会以为里面是差分机的核心舱——毕竟谁会想到,真正的宝贝藏在给都柏林贵族小姐的嫁妆里?”他指了指仓库里那架盖着红绒布的钢琴,琴盖上还摆着半融化的蜡封,“下午三点,这架琴必须出现在‘圣玛利亚号’甲板上,船票我已经让人送到码头办公室了。”

渔民点头要走,汤姆却突然拽住他的胳膊。

巷口的雾里传来木屐声,两个穿黑西装的男人正往仓库方向走,翻领上别着银质鸢尾花胸针——圣殿骑士团的标记。

“去码头。”汤姆把渔民往反方向一推,自己则低头钻进仓库,假装在检查堆叠的木箱。

当稽查官的皮靴声停在门口时,他刚好直起腰,脸上堆出商人特有的谄媚笑:“两位先生,这是给爱丁堡纺织厂的羊毛机零件,都按规矩报过关了——”

“开箱。”左边的稽查官掏出黄铜钥匙,刀尖抵住最近的木箱封条。

汤姆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看着封条被挑开,看着稽查官的手探进箱子,看着对方的手指在铅粉覆盖的铁板上擦过——铁板中央刻着康罗伊工坊特有的双鹰标志,那是他们故意留下的“证据”。

“很好。”稽查官甩了甩手上的铅粉,“继续装船。”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雾里,汤姆才摸出帕子擦了擦额头。

他走向钢琴时,琴身倒映出他扭曲的脸——在琴盖内侧,用隐形墨水画着康罗伊的私人标记,那是只有他们核心团队才知道的暗号。

夜幕降临时,戈尔韦港的灯塔开始旋转。

汤姆站在码头上,看着“圣玛利亚号”缓缓驶离泊位,钢琴箱被稳稳绑在甲板中央。

他摸了摸怀表里詹尼的照片,正准备转身回旅馆,却听见身后传来木板的吱呀声。

阴影里走出个戴宽檐帽的男人,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半张棱角分明的脸。

汤姆的手本能地摸向腰间的短刀,却在看清对方颈间的银质徽章时松了劲——那是刺客联盟的衔尾蛇。

“彼得·戴维斯。”男人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铁板,“哈里斯让我来接你的班。”

汤姆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知道彼得·戴维斯是谁——刺客联盟最精锐的“影子”,三年前在巴黎歌剧院刺杀奥尔良公爵时,连子弹都追不上他的影子。

“交接清单在仓库c - 3的梁上。”汤姆指了指方向,“但今晚十点前——”

“我知道。”彼得的手指轻轻敲了敲帽檐,转身消失在雾里,只留下一句低语,“他们在找的不是物资,是调包的人。”

汤姆望着他消失的方向,突然想起康罗伊说过的话:“当你以为自己在设局时,总有人在局外布网。”他摸了摸怀里的牛皮袋,里面的齿轮正在发烫——或许真正的局,才刚刚开始。

无需修改

戈尔韦港的雾色在子夜时分愈发浓稠,像团化不开的灰墨。

彼得·戴维斯的靴跟碾过潮湿的鹅卵石,阴影里两道踉跄的身影正扶着岗亭木柱咳嗽——那是被他用曼陀罗汁液涂过刀刃的哨兵,此刻正发着高热,额头烫得能烙熟鸡蛋。

“兄弟,军医说这热症会传染。”他压低嗓音,粗布制服下的肌肉绷成铁线,“我替你们守前半夜,等换班时再去喝药。”哨兵迷迷糊糊点头,其中一个伸手去摸腰间的铜哨,却被彼得不动声色按住手腕:“省点力气,雾大,哨声传不远。”

等两人东倒西歪消失在巷口,彼得转身跃上岗亭顶棚。

橡木梁在他脚下发出轻响,他蹲在制高点,望远镜的黄铜目镜贴上眼窝——稽查官的位置正卡在装卸区转角,望远镜筒反射着灯塔的微光,像只不怀好意的独眼。

“启动b方案。”他对着藏在衣领里的对讲筒低语,喉结滚动时,衔尾蛇徽章在月光下闪了闪。

三秒钟后,装卸区传来木轮车倾倒的轰鸣。

彼得看见搬运队里那个断指渔民踉跄着后退,整箱鳕鱼干砸在青石板上,银白的鱼身蹦跳着滚向稽查官的皮靴。

稽查官骂骂咧咧冲过去,皮鞭抽得空气噼啪响,搬运工们忙不迭弯腰去捡,混乱的人潮正好遮住了起重机的钢索——那根原本该勾住空钢琴箱的铁钩,此刻正缓缓没入真正的货舱阴影。

彼得的手指在望远镜上叩了两下。

他看见穿红绒布围裙的码头工掀开油布,露出琴身侧面若隐若现的双鹰标记——和被调包的空箱一模一样,却在琴腿接合处多了道极细的划痕,那是康罗伊工坊特有的暗记。

当钢索绷紧,琴箱被稳稳吊上“海燕号”货舱时,他终于松了松后颈的肌肉——这是他执行过最干净的调包,连海风都在帮他们掩盖钢丝绳的吱呀声。

同一时刻,伦敦圣詹姆斯街的“白厅俱乐部”里,水晶灯在詹姆斯·哈里斯头顶摇晃。

他捏着银匙搅动雪莉酒,杯底沉着半枚没融化的方糖,像块凝固的琥珀。

“斯塔瑞克的人冲进戈尔韦仓库了。”穿深灰西装的信使弯腰低语,怀表里的电报纸还带着油墨味,“查获了七箱涂铅铁板,每块都刻着康罗伊的双鹰。”

哈里斯的指尖在杯壁上划出半圈水痕。

他想起三日前在黄金黎明协会的茶会,那个总爱摆弄塔罗牌的双面间谍如何“不小心”碰翻他的咖啡杯,在餐巾上晕开一行密文——“康罗伊将于明日在戈尔韦交易核心组件”。

此刻斯塔瑞克大概正站在那些废铁前暴跳如雷,却不知道真正的齿轮早随着鳕鱼的腥气,顺着凯尔特海的洋流漂远了。

“告诉财政部的老古董们,”他抿了口酒,甜腻的酒液滑过喉咙,“就说康罗伊的船在设得兰群岛触礁了。”信使点头要走,他却突然叫住对方:“再加一句——‘船沉前,有人看见木箱浮在水面’。”

信使离去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桌上的《泰晤士报》沙沙作响。

头版标题被折起一半,隐约能看见“海外贸易特权法案”几个字,哈里斯的目光在上面停了两秒,又端起酒杯。

水晶杯折射的光斑落在他领针上,那是枚镶着黑玛瑙的刺客徽章,像只蓄势待发的眼睛。

“海燕号”的船舷切开浓雾时,詹尼正跪在差分机μ前。

铜制键盘在她指尖跳跃,齿轮咬合声里突然窜出一串不和谐的蜂鸣——那是信号屏蔽模块捕捉到的异常波动。

她抓起铅笔在纸卷上飞写,摩尔斯码的点划逐渐显形:“目标已南移,确认携带‘钥匙’。”

“柏林实验室的节奏。”她转身时,发梢扫过康罗伊的肩章,“他们的报务员总爱把长码拖半拍。”

康罗伊接过纸卷,指腹蹭过字迹的凹痕。

船灯在他眼底投下暖黄的光,照见猎鹰胸针在领口微微晃动——那是詹尼用他第一次发明的蒸汽泵零件熔铸的。

“他们以为我们在逃亡,”他望向船尾渐隐的爱尔兰灯火,海风吹得制服下摆猎猎作响,“其实我们在给旧世界挖坟墓。”

詹尼的手覆上他的手背。

差分机的嗡鸣里,她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和齿轮转动的节奏渐渐重合。

远处传来鲸鸣般的雾笛,那是其他船只在浓雾中摸索航道的信号,而他们的船正劈开最浓的那片雾,像把淬了火的剑。

“明早的《泰晤士报》会有新消息。”康罗伊突然说,目光扫过詹尼怀里的电报纸,“伦敦那些老贵族们,该醒一醒了。”

船首的浪涌声里,詹尼看见丈夫的侧影被月光勾勒成锋利的轮廓。

她想起三天前在利物浦码头,有个穿黑斗篷的人塞给她张纸条,上面只写着“议会将动”。

此刻海风卷着咸湿的气息灌进船舱,她忽然听见纸页翻动的轻响——是康罗伊从海图柜里抽出的《泰晤士报》样张,头版标题被红笔圈着:“康罗伊贸易公司海外特权存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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