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杀…图纸…是…饵…”
林九叔嘶哑破碎的警告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陈玄墨的耳膜。老人话音未落,身体便彻底软倒下去,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只剩下胸口那点微不可察的起伏,证明他还吊着一丝命。
“饵…”陈玄墨猛地扭头,死死盯住那张摊在锈蚀托盘上的图纸。幽蓝的线条勾勒着冰冷的香港大厦骨架,“截龙钉”三个血字和六榕寺塔的坐标在昏暗中刺眼无比。胖子家商号的水印,此刻更像一个冰冷的嘲讽烙印。
陷阱!赤裸裸的陷阱!这张图是黑暗里抛出的毒饵,就等着他这条带着“七杀命格”的鱼去咬钩!
一股寒气瞬间攫住了陈玄墨,比这地底深处的阴冷更刺骨。头顶壁画上那些湿漉漉的“眼睛”,仿佛都带上了一丝无声的讥诮。
“墨哥…九叔他…”胖子满脸黑墨,狼狈不堪,声音带着哭腔,看着气若游丝的九叔,又惊又怕。
“带上九叔!走!”陈玄墨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不再看那图纸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被那无形的钩子挂住。他迅速弯腰,将林九叔枯瘦的身体背到自己背上,老人的身体轻飘飘的,却像压着一座冰山。
胖子也反应过来,知道此地绝不可久留。他胡乱用还算干净的袖口抹了把脸上的墨汁,顾不上那只肿得发亮的伤脚,一瘸一拐地跟上:“墨…墨哥,往哪走?上面那大块头还在洞口堵着呢!”
出路?陈玄墨的心沉到谷底。唯一的竖井通道被那巨大的缝合尸怪守着,石室唯一的入口就是他们下来的井口,此刻无异于死路。他举目四望,冰冷的石壁严丝合缝,粗糙的凿痕在微弱的光线下延伸,根本看不到任何门户的迹象。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漫上心头。
难道真要困死在这鬼地方?
就在这时——
“叮铃…叮铃铃…”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铜铃声,毫无征兆地在死寂的石室中响起!
铃声空灵、清脆,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奇异韵律,瞬间压过了角落积水滴落的单调“滴答”声。
陈玄墨和胖子同时一震!
声音的来源,正是陈玄墨紧紧攥在左手里的那枚指甲盖大小、刻满符文的古旧铜铃!它正以一种奇特的频率,在陈玄墨的掌心微微震动,发出这清脆的鸣响!
“墨哥!铃!铃响了!”胖子指着陈玄墨的手,又惊又疑。
陈玄墨也感到掌心传来的细微震颤。他下意识地摊开手掌。那枚小小的铜铃安静地躺在他汗湿的掌心,铃身上幽暗的符文似乎比之前更亮了一分,在绝对的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几乎肉眼难辨的毫光。它没有外力触碰,却在自主地震颤、鸣响!
“叮铃…叮铃铃…”
铃声持续着,带着一种奇特的节奏。每一次铃响,陈玄墨都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动了一下,产生一种奇妙的、难以言喻的同步感!他左臂虎口处那七个乌黑的七星印记,也随着每一次心跳和铃响,传来一阵阵清晰而规律的灼痛!
“我…我的心跳…好像跟着这铃在跳?!”胖子也捂着自己的胸口,绿豆眼里满是惊骇。他也感受到了那种诡异的同步感,自己的心跳仿佛被这铃声牵引着,不由自主地调整到了同一个频率上!咚咚…咚咚…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一声清晰的铃响,如同某种神秘的鼓点。
这铃声…在指引方向?!
陈玄墨猛地意识到什么!他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闭上眼,努力摒弃杂念,将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铃声与心跳的奇异共振之中。
“叮铃…”
铃声响起,伴随着一次心跳。一股极其微弱的、如同羽毛拂过的牵引感,清晰地出现在他身体的右侧!
陈玄墨猛地睁开眼,看向右侧——那是石室深处,靠近那幅巨大壁画的角落!刚才那台诡异的传真机就藏在那边一堆锈蚀的管道后面。
“这边!”陈玄墨低喝一声,背着林九叔,毫不犹豫地朝着铃声指引的方向迈步。脚下踩着冰冷的岩石和积水,发出轻微的声响。
“叮铃铃…”铃声的节奏似乎快了一点点,牵引感依旧指向那个角落。
胖子也顾不上脚疼和恐惧,赶紧拖着伤腿跟上。他感觉自己的心也越跳越快,紧紧追随着那铃声的节奏,一种莫名的、被引导的感觉让他下意识地信任陈玄墨的判断。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靠近壁画角落。这里堆满了倒塌的巨大金属管道和扭曲的支架,锈迹斑斑,像一座冰冷的钢铁坟场。铜铃的震颤和鸣响越来越清晰,心跳的同步感也越发强烈。
“叮铃!叮铃!”
铃声变得急促,牵引感猛地向下!
“下面!”陈玄墨目光锐利地扫过地面。在几根巨大管道交错的阴影下,紧贴着冰冷潮湿的石壁底部,赫然有一个被厚厚铁锈和凝固油污覆盖的、半人高的方形洞口!洞口边缘极其不规则,像是被什么东西暴力破开,又被时间侵蚀得模糊不清。若不是铜铃的指引,在这片狼藉的黑暗里,根本不可能被发现!
洞口黑黢黢的,深不见底,一股比石室更阴冷、带着浓重土腥和陈腐气息的风,正从里面幽幽地吹出来。
“有…有洞?!”胖子又惊又喜,凑近一看,那洞口边缘的锈蚀金属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些非常古老的、模糊的爪印痕迹,早已被岁月磨平了大半。
铜铃的震颤达到了顶峰,铃声急促而连续,仿佛在催促!
“进去!”陈玄墨不再犹豫。洞口狭窄,他背着林九叔,只能侧着身子,艰难地往里挤。冰冷的金属边缘刮擦着他的肩膀和后背的伤口,带来一阵阵刺痛。
胖子也赶紧跟上,肥胖的身体在狭窄的洞口挤得异常艰难,油污和铁锈蹭了他一身。
这条通道比预想的更长、更曲折。脚下是湿滑的、倾斜向下的岩石和凝结的泥浆,头顶是低矮粗糙的岩壁和垂挂下来的冰冷金属线缆残骸。通道极其狭窄,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空气污浊不堪,弥漫着浓重的铁锈、泥土和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封闭了千百年的陈腐气味。黑暗中,只有那枚铜铃持续不断的、清脆的“叮铃”声,以及三人沉重压抑的呼吸和心跳声。
陈玄墨背着林九叔走在最前面,全神贯注地感受着铜铃的指引。铃声时而急促,时而舒缓,牵引着他在这黑暗迷宫中不断调整方向。每一次转弯,每一次向下,都精准地避开了死路和塌陷的碎石堆。
“墨…墨哥,这铃…神了!”胖子在后面喘着粗气,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嗡嗡作响。他虽然又累又怕,脚踝的伤更是钻心地疼,但跟着铃声走,竟然真的没有撞墙也没有掉坑,这让他对这枚小小的铜铃产生了近乎迷信的依赖。“这该不会是…湘西赶尸人用的啥宝贝吧?”
“叮铃铃…”铃声似乎回应般响了一下。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轰隆——!!!”
一声沉闷而巨大的轰鸣,猛地从他们头顶上方传来!整个通道剧烈地震动起来!如同发生了强烈的地震!冰冷的岩壁簌簌抖动,大块大块的碎石和凝固的泥块,如同暴雨般从头顶砸落!
“啊!”胖子吓得抱头鼠窜,差点滑倒。
陈玄墨也被震得一个踉跄,死死护住背上的林九叔,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擦着他的肩膀落下,砸在地上碎成几块。他心头一紧——是上面那个巨大的缝合尸怪!它终于按捺不住,开始强行冲击塌陷的洞口了?还是这地底结构本身就不稳?
震动越来越剧烈!通道顶部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一道道狰狞的裂痕在岩壁上迅速蔓延!更大的石块开始坠落!烟尘弥漫!
“快!通道要塌了!”陈玄墨嘶声大吼,铜铃的指引变得无比急促!铃声几乎连成一片!
“叮铃铃铃铃——!!!”
铃声尖锐到了极致!陈玄墨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猛地一缩!一股强烈的牵引感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狠狠指向通道前方左侧一个不起眼的岔口!
“这边!”陈玄墨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背着林九叔猛地扑向那个岔口!
胖子也屁滚尿流地跟上,连滚带爬,肥胖的身体爆发出逃命的潜能。
就在他们三人刚刚扑进那个更狭窄的岔道,滚作一团的瞬间——
“轰隆隆隆——!!!”
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在身后猛然炸开!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岩石撕裂和崩塌声!一股狂暴的气浪裹挟着浓密的烟尘,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从他们刚刚离开的主通道方向猛冲过来!
“咳咳咳!”烟尘瞬间灌满了岔道,呛得陈玄墨和胖子剧烈咳嗽,眼泪直流。他们死死趴在地上,护住头脸。
地动山摇般的崩塌持续了十几秒,才渐渐平息下来。烟尘弥漫,伸手不见五指。身后传来的是巨石彻底堵塞通道的沉闷声响。
“墨…墨哥…咳咳…胖爷我还活着吗?”胖子在烟尘里摸索着,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难以置信。
陈玄墨也被呛得说不出话,他挣扎着坐起,摸索着背上的林九叔。老人似乎被震动了,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但依旧昏迷。铜铃在他手里安静了下来,不再震动鸣响。
他强忍着咳嗽,摸出最后一根火柴。手抖得厉害,划了好几下才擦亮。
微弱的火苗亮起,驱散了一小片烟尘。
眼前的情形让他们倒吸一口冷气。
他们所在的这条岔道极其狭窄,仅容一人爬行。而身后,就在几米开外,刚才的主通道入口处,已被无数巨大的、棱角狰狞的岩石彻底封死!堵得严严实实,连一丝缝隙都没有!烟尘正从石缝里丝丝缕缕地往外冒。如果不是铜铃最后那拼命的指引,他们此刻已经被活埋在那堆巨石之下!
“我的亲娘咧…”胖子看着那堵死的绝路,后怕得浑身肥肉都在哆嗦。
陈玄墨也感到一阵心悸。他低头看向掌心的铜铃。铃身上那些细密的符文似乎黯淡了一些,但依旧透着古老的气息。
“是它…救了我们的命。”陈玄墨的声音有些沙哑。
“这铃铛…到底是什么来头?”胖子凑近,敬畏地看着那枚不起眼的小铜铃。
陈玄墨刚想说什么,目光却被岔道前方、被火柴光照亮的角落吸引住了。
在那狭窄通道的尽头,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岩壁底部,一堆刚刚崩塌下来的碎石块中间,有什么东西在反射着微弱的、金属的冷光。
他举着火柴,小心地爬过去。胖子也好奇地跟上。
拨开几块碎石,那东西露出了全貌。
那是一把匕首!
匕首的样式极其古怪,绝非中原之物。长度不足一尺,刀身狭长,带着一种流畅而略带弧度的线条,像某种冷血动物的獠牙。通体呈现出一种暗沉的乌金色泽,仿佛在油里浸泡了千年。刀柄是某种深色的硬木,缠绕着早已变得黝黑滑腻的皮绳,尾端镶嵌着一颗浑浊的、只有绿豆大小的暗红色石头。
最引人注目的是靠近刀镡(护手)位置的刀身上,用极其精细的阴刻手法,雕刻着一条盘绕的、栩栩如生的毒蛇!蛇身布满细密的鳞片,蛇头高高昂起,三角形的蛇头正对着刀尖,蛇信微吐,一双细小的眼睛用不知名的暗绿色材料镶嵌,即使在微弱的光线下,也透着一股阴冷邪异的气息,仿佛随时会活过来噬人!
一股浓郁的、带着异域风情的阴冷煞气,从这把匕首上幽幽散发出来。
“这…这啥刀?看着好邪门!”胖子被那蛇眼盯得浑身发毛。
陈玄墨眉头紧锁。这匕首的风格…他从未见过。不是苗刀,也不是藏刀。刀身上的盘蛇纹饰,透着一股浓烈的、来自热带雨林的诡秘气息。
他下意识地看向刀柄尾端那颗暗红色的浑浊小石头。
胖子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那颗石头,绿豆眼猛地一缩,失声叫道:“墨哥!看!看那石头旁边!”
在镶嵌暗红石头的刀柄末端,紧贴着石头的金属底座上,赫然刻着两个极其细小的、扭曲如蛇行的文字——那文字的结构,竟与澳门大三巴牌坊上那些古老的拉丁文雕刻,有着几分诡异的相似!
南洋!
陈玄墨的脑中瞬间闪过这两个字!这把邪异的蛇纹匕首,带着浓烈的南洋风格!它怎么会出现在这日军地底实验室的逃生通道里?是当年日军掠夺的战利品?还是…与那个远在澳门、操控着一切的降头师有关?
铜铃指引他们逃出生天,却又在这绝地深处,指向了这把来自南洋的凶器。
前路,似乎又蒙上了一层更加诡谲的异域阴影。澳门那条线,以这种方式,再次缠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