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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音如同惊雷,彻底暴露了陈玄墨的位置!他头皮炸开,再顾不得隐蔽,转身就要狂奔!

“吱呀——”

杂物间厚重的木门猛地被拉开!

赵金福无声无息地站在门口,穿着那身半新不旧的绸布褂子,手里捻着油光发亮的佛珠。惨白的青蓝灯光从他身后泄出,将他的身影拉得极长,投在冰冷的地面上,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兽。他那双阴鸷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锐利得像淬了毒的匕首,死死钉在陈玄墨惨白的脸上。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其细微、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陈玄墨浑身僵硬,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冻结。左手虎口的七星印记,在赵金福的注视下,灼痛感骤然加剧,仿佛那七点乌黑正被无形的力量狠狠撕扯!冷汗,顺着他的额角、鬓角,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冰凉的地板上。

胖子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从耳房探出头来:“吵啥啊……还让不让人睡……”话没说完,他就看到了门口对峙的两人,看到了赵金福那张在青蓝幽光下显得格外阴森的脸,瞬间一个激灵,睡意全无,肥胖的身体猛地缩了回去,只留下一双惊恐的眼睛在门缝后闪烁。

死寂。只有陈玄墨粗重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在死寂的过道里回荡。库房方向那口榆木箱子渗出的黑水,“滴答、滴答”的声音,此刻也清晰得如同就在耳边。

赵金福的目光,缓缓从陈玄墨脸上移开,扫过他紧握的、还在微微颤抖的右手——那里面,死死攥着那半片洪武通宝。然后,他的视线又落回陈玄墨脸上,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墨仔,深更半夜,不在房里歇着,在这里做什么?”

那平淡的语气,比任何厉声呵斥都更让陈玄墨感到刺骨的寒意。他喉咙发干,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解释?任何解释在此刻都苍白无力且愚蠢。赵金福那双眼睛,早已洞悉一切。

“我……”陈玄墨艰难地吐出一个字,声音嘶哑干涩,“……起夜,听到……有动静。”他的目光下意识地避开了赵金福的直视,落在对方绸缎睡衣的下摆上。那衣角,和刚才在库房小气窗外瞥见的一模一样。

赵金福捻动佛珠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那细微的动作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动静?”他重复了一遍,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玩味,“这聚宝斋年深日久,难免有些……老物件的声响。不必大惊小怪。”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陈玄墨紧握的右手,又缓缓移向他那只被厚厚糯米包裹着的左手虎口,“你的手……伤得不轻。明日,去寻个郎中瞧瞧。莫要耽搁了。”

说完,他不再看陈玄墨,仿佛刚才的对峙从未发生。目光转向耳房门缝后胖子那双惊恐的眼睛,语气依旧平淡:“富贵,你也醒了?正好,扶你墨哥回房歇着。夜深露重,莫要染了风寒。”

胖子一个哆嗦,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门后出来,肥胖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是……是,老板!”他声音发颤,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住陈玄墨僵硬的胳膊。

赵金福不再言语,只是深深地、意味深长地看了陈玄墨最后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混杂着审视、警告,或许还有一丝……冰冷的算计。随即,他缓缓转身,绸布睡衣的下摆无声地扫过门槛,重新走回那间透出青蓝幽光的密室。“咔哒”一声轻响,厚重的木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将那片诡异的灯光和不祥的气息,重新锁在了门后。

门合拢的瞬间,陈玄墨紧绷的身体才猛地一松,几乎站立不稳,全靠胖子死死撑着。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后背,夜风吹过,带来一阵刺骨的冰凉。

“墨……墨哥……”胖子声音抖得厉害,脸上毫无血色,“他……他是不是都知道了?刚才……刚才那门里面……”

“别问了!”陈玄墨打断他,声音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更深的恐惧。他挣脱胖子的搀扶,几乎是扑回耳房的硬板床上,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左手虎口的剧痛一阵紧似一阵,那七星印记在糯米包裹下,仿佛有活物在皮肉深处钻动、啃噬。阴寒的气息顺着血脉蔓延,半边身子都有些麻痹。

赵金福最后那平淡的话语,比任何威胁都更可怕。那是一种掌控一切的漠然,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他知道铜钱的秘密,知道地图,知道“六榕寺”,更知道他和胖子听到了密室里的对话!那句“莫要耽搁了”,绝非关心,而是赤裸裸的最后通牒——在他们失去利用价值成为“灯油”和“灯芯”之前,最好识相点。

“不能等了……”陈玄墨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试图用疼痛驱散那深入骨髓的阴寒和恐惧,“天亮……天一亮就走!去找郎中!这伤……这毒……不能再拖了!”

胖子瘫坐在地上,靠着冰冷的墙壁,肥胖的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他看着陈玄墨那只裹得像粽子、却依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左手,又想起密室里那盏刻着自己名字和死亡时刻的青铜灯,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呜咽,把头深深埋进了膝盖里。

夜色浓稠如墨,古董店死寂无声。只有库房方向那口渗着黑水的榆木箱子,依旧在黑暗中,一滴,一滴,沉重地敲打着青石板,如同生命倒计时的丧钟。

鸡叫头遍,天还黑得如同泼了墨,聚宝斋后门那扇腐朽的木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一条缝。陈玄墨像一道影子般滑了出来,后背紧紧贴着冰凉潮湿的砖墙,粗重的喘息在死寂的巷子里格外清晰。左手虎口处,厚厚包裹的糯米也压不住那七星印记里透出的阴寒,像七根冰锥子狠狠往骨头缝里钻,整条小臂都麻得没了知觉。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混着巷子里湿冷的夜露,粘腻腻地贴在皮肤上。

“墨哥……等等我……”胖子王富贵的声音带着哭腔,从门缝里挤出来,又被他死死压回喉咙。他圆滚滚的身体卡在门框上,笨拙地往外蹭,额头上全是惊惧的汗珠,浸湿了油腻的额发。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蓝布包袱,里面是两人这些年偷偷攒下的所有铜板和几张皱巴巴的毛票。

陈玄墨没回头,只是警惕地扫视着空无一人的狭窄巷道。巷子两头都沉在浓重的黑暗里,只有远处一盏昏黄的路灯,像鬼火似的飘着。赵金福最后那句“莫要耽搁了”和那深不见底的眼神,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的后颈。那间透出青蓝幽光的密室,那七盏按北斗排列、刻着胖子生辰八字的青铜灯……“灯油”和“灯芯”的冰冷字眼,在脑海里反复回响,激得他胃里一阵翻搅。

“快!”他从牙缝里挤出嘶哑的命令,声音绷得像拉满的弓弦。胖子终于把自己从门缝里“拔”了出来,肥胖的身体撞在墙上发出闷响,也顾不上了,连滚带爬地跟上陈玄墨的脚步。两人不敢走大路,专挑那些连野猫都嫌僻静、堆满垃圾和泔水桶的小巷子钻。脚下的青石板湿滑粘腻,空气里弥漫着隔夜饭菜和阴沟淤泥的馊臭味,几乎盖过了陈玄墨手上那股若有若无的尸臭。每一次拐弯,陈玄墨的心都悬到嗓子眼,生怕黑暗里突然闪出赵金福那张阴沉的脸,或者更糟的东西。

胖子气喘如牛,圆脸煞白,汗水糊了一脸,嘴唇哆嗦着:“墨……墨哥,咱们……咱们这是去哪儿啊?那老东西……会不会……”他话没说完,自己先打了个寒噤,惊恐地回头张望,仿佛那催命的“亥时三刻”随时会从阴影里扑出来。

“芳村。”陈玄墨咬着牙,脚步不停,左手传来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找黑市的‘鬼手刘’……听说……能拔尸毒。”他攥紧了右拳,裤兜里那半片洪武通宝和半颗金牙硌着手心,是仅有的依仗,也是最大的祸根。算命瞎子“活不过二十五”的诅咒,从未像此刻这般清晰、冰冷,像一条绞索套在脖子上,越收越紧。

天光蒙蒙亮时,两人终于摸到了芳村地界。这里像是被繁华广州遗忘的角落,低矮歪斜的窝棚挤挨在一起,污水在狭窄的土路中央肆意横流,散发出刺鼻的酸腐气味。空气里混杂着廉价烟草、劣质烧酒、不知名药草和某种牲畜内脏腐烂的怪味。一些面目模糊、眼神警惕的人影,如同地沟里的老鼠,在晨曦的微光里匆匆穿行,消失在那些挂着破布帘子的低矮门洞后。这里就是“鬼市”,太阳升起前,所有见不得光的交易都在此进行。

凭着胖子以前跟着他三叔公跑江湖时零星的记忆,两人像没头苍蝇似的在迷宫般的窝棚区里乱转。终于,在一个堆满破箩筐、散发着浓烈鱼腥味的死胡同尽头,看到一扇歪斜的木门。门上用烧焦的木炭潦草地画着一个扭曲的葫芦图案,下面歪歪扭扭写着三个字:“拔百毒”。门缝里,一股浓烈得呛人的草药味混合着某种动物油脂的腥臊,丝丝缕缕地钻出来。

胖子壮着胆子,用沾满污泥的鞋尖轻轻踢了踢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吱呀”一声,门开了条缝。一张蜡黄干瘪、如同风干橘皮般的脸探了出来。那人年纪约莫五十上下,眼窝深陷,眼珠子浑浊发黄,透着一股子常年混迹阴暗处的油滑和精明。他上下打量着门外两个狼狈不堪、浑身散发着惊恐和汗臭的年轻人,目光尤其在陈玄墨那只裹得严严实实的左手上停留了片刻,嘴角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弧度。

“后生仔,”声音嘶哑,像砂纸磨着生锈的铁皮,“惹上脏东西了?”他说话时,一股浓烈的蒜臭和劣质烟草味扑面而来。

陈玄墨强忍着不适,艰难地抬起左手,声音嘶哑:“被……被棺材里的东西咬了。找‘鬼手刘’。”

那干瘦郎中(鬼手刘)浑浊的眼珠转了转,侧身让开一条缝:“进来吧。算你们运气,赶上刘爷今早心情好。”

门内狭小得仅容转身。一盏昏暗的煤油灯挂在熏得发黑的土墙上,豆大的火苗摇曳着,勉强照亮这个不足十平米的“诊所”。空气里混杂着刺鼻的药味、浓烈的腥臊和一股难以形容的甜腻腐臭。靠墙是几个脏污的木架子,上面胡乱堆满了沾着泥土的草根、晒干的虫蛇、泡着不明生物肢体的浑浊玻璃罐。角落里一口小炭炉上,咕嘟咕嘟炖着一个黑黢黢的瓦罐,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气。墙壁斑驳,大片的墙皮剥落下来,露出底下发黄的泥坯。

鬼手刘示意陈玄墨坐到屋子中央那张油腻发亮、布满可疑污渍的小木凳上。胖子紧张地站在一旁,怀里还死死抱着那个蓝布包袱,眼睛不安地扫视着四周那些泡在玻璃罐里、形状狰狞的虫子尸体。

“拆开看看。”鬼手刘叼着一个油腻的铜烟嘴,含混不清地说。

陈玄墨咬着牙,用右手一层层解开缠绕的布条和糊着的糯米。当最后一点遮蔽物被剥开,露出虎口时,连鬼手刘浑浊的眼睛都猛地一缩!

七个乌黑的圆点,在皮肉上排列成清晰的北斗七星状。伤口边缘的皮肉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黑色,微微肿胀,正中央被蜈蚣腭牙刺破的地方,一小股粘稠、如同墨汁般的黑血,正极其缓慢地往外渗。更骇人的是,以这七星印记为中心,几条蛛网般的青黑色细线正沿着陈玄墨的手腕和小臂向上蔓延,像活物般在皮肤下缓缓蠕动,所过之处,皮肉冰凉僵硬!

“嘶……好凶的尸蜈煞!”鬼手刘倒吸一口凉气,蜡黄的脸上露出一丝凝重,随即又被一种贪婪的兴奋取代。他猛地蹲下身,从墙角一个沾满泥垢的蛇皮袋里一阵摸索,掏出一个拳头大小、湿漉漉的陶罐。罐口用油纸封着。

他揭开油纸,一股浓烈的土腥味和水塘淤泥的腐败气息瞬间弥漫开来。鬼手刘伸出两根枯瘦、指甲缝里满是黑泥的手指,闪电般探入罐中,夹出一条足有成人拇指粗细、通体灰黑、粘滑肥硕的活水蛭!那水蛭在他指间疯狂地扭动、蜷曲,吸盘开合着,发出细微的“吧唧”声。

“莫怕!刘爷的‘龙蛭吸星大法’,专克你这尸毒!”鬼手刘眼中精光一闪,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不由分说,捏着那条疯狂扭动的水蛭,狠狠按在了陈玄墨虎口那渗着黑血的七星印记正中央!

“呃啊——!”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刺骨的剧痛瞬间从伤口炸开!陈玄墨浑身剧震,痛得眼前发黑,几乎从小凳上栽倒!那水蛭冰冷的吸盘如同冰锥,死死钉在皮肉上,紧接着,一股强大的吸力传来!

肉眼可见地,那水蛭灰黑粘滑的身体猛地一缩,随即如同吹气般迅速鼓胀起来!颜色也从灰黑变成了暗红,又迅速加深,变成一种近乎发黑的紫红!它贪婪地吮吸着,身体疯狂地蠕动、膨胀,短短几个呼吸间,竟从拇指粗细胀到了小孩手臂般粗壮!而陈玄墨伤口处渗出的黑血,正汩汩地被它吸噬进去!

胖子看得目瞪口呆,又惊又怕:“刘……刘爷,这……这真能行?”

“包好!”鬼手刘拍着胸脯,唾沫星子横飞,蜡黄的脸上满是得意,“看!毒血吸出来了!等它吸饱了,尸毒自然拔除!再配上刘爷的独门……”

他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那条吸饱了黑血、胀得如同紫黑色肉肠的水蛭,身体猛地一僵!紧接着,它那肥硕鼓胀的体表,毫无征兆地浮现出无数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裂痕!

“噗嗤——!”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闷响!

那胀到极限的水蛭,竟如同一个被戳破的血袋,猛地炸裂开来!粘稠腥臭、颜色暗紫近黑的汁液和破碎的内脏组织,如同暴雨般喷溅而出,糊了陈玄墨半条手臂,也溅了鬼手刘一脸一身!

“啊!”鬼手刘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手忙脚乱地去擦脸上的污秽。

然而,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那炸裂的水蛭残骸中,竟然蠕动着钻出数百条细如发丝、通体血红的小蛭虫!它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饿鬼,甫一出现,便疯狂地扭动着细小的身体,朝着陈玄墨虎口那七星印记的伤口处钻去!

密密麻麻!前仆后继!

“啊——!”陈玄墨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那些细小的红蛭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皮肉!比刚才水蛭吸血强烈百倍的剧痛和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寒,瞬间席卷了他整条手臂,直冲脑门!他感觉自己的血肉和骨髓,都在被这些贪婪的虫子疯狂啃噬、吮吸!手臂上的青黑色蛛网状纹路,如同被注入了墨汁,瞬间变得更加清晰、更加狰狞,向上蔓延的速度陡然加快!

“墨哥!”胖子吓得魂飞魄散,看着陈玄墨手臂上那层疯狂蠕动、令人头皮发麻的血红“毛毯”,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猛地扑向墙角那个木架子,手忙脚乱地抓起上面一个沾满灰尘的粗陶罐子——那是他刚才瞥见的、里面装着半罐子暗红色粘稠液体的东西,像是朱砂混合了某种药酒。

“泼它!泼它啊!”胖子尖叫着,拔开塞子,将罐子里腥辣刺鼻的液体朝着陈玄墨手臂上那层血红蛭虫狠狠泼去!

哗啦!

粘稠的暗红色液体浇在疯狂蠕动的蛭虫群上,发出“嗤嗤”的轻响,腾起一股带着硫磺和血腥味的白烟。然而,那些细小的血红蛭虫只是被冲得微微一滞,随即更加疯狂地扭动起来!朱砂药酒非但没能驱散它们,反而像是激怒了这些嗜血的虫子,它们蠕动的速度更快,钻得更深!

陈玄墨痛得浑身痉挛,意识都开始模糊,只觉得整条左臂正被无数冰冷的毒牙撕碎、吞噬!七星印记所在的皮肉,甚至开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败色!

“没……没用!”胖子看着那毫无效果的药酒,绝望地嘶吼,眼睛都红了。他猛地扭头,看到了炭炉旁地上放着的一个黑乎乎的瓦罐——那里面是半罐粘稠的、散发着刺鼻松油气味的火油!

胖子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救人的本能!他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红着眼,一把抄起那个沉重的火油罐子,拔掉塞子,就要朝着陈玄墨那爬满蛭虫的手臂浇下去!另一只手,已经哆哆嗦嗦地摸向口袋里的火柴!

“墨哥!忍着点!烧死这些鬼东西!”胖子声音凄厉,带着破釜沉舟的疯狂!

就在这千钧一发、胖子手中的火油即将倾泻而下的瞬间——

呼!

一阵阴冷、带着淡淡烟草气息的风,毫无征兆地卷过狭小污秽的诊所。

点点灰白色的、如同初冬第一场细雪的灰烬,无声无息地从诊所那低矮、被油烟熏得漆黑的房梁上飘落下来。灰烬细碎,纷纷扬扬,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安抚人心的檀香气息。

说来也怪,那些灰烬看似缓慢飘落,却精准无比地覆盖在陈玄墨手臂上那层疯狂蠕动的血红蛭虫上。如同滚汤泼雪,灰烬所及之处,那些凶悍嗜血的小虫竟发出极其细微的、如同被烧灼的“滋滋”声,动作瞬间僵硬、迟缓!它们贪婪的钻噬停止了,疯狂扭动的身体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冻结,覆盖上了一层灰白。

胖子高举着火油罐子的手僵在了半空,愕然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

一个沙哑、疲惫,却带着一种奇特质朴韵律的声音,从诊所门口那低矮的门框处传来,穿透了屋内令人窒息的腥臭和绝望:

“后生仔……莽撞咯。七杀毒已入命宫,烧皮烂肉……也拔不干净咯。”

门口的光线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来人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深蓝色补丁的旧褂子,身形有些佝偻,脸上沟壑纵横,写满了风霜。他手里拿着一根磨得油光发亮的黄铜烟斗,烟锅早已熄灭,缕缕青烟般的余烬正从斗钵边缘缓缓飘散。一双眼睛却异常清亮,如同古井深潭,平静地扫过屋内狼藉的景象,最终落在陈玄墨那张因剧痛和恐惧而扭曲的年轻脸庞上。

诊所里死一般寂静。只有墙角那口炖着不明腥臭物的瓦罐,还在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

鬼手刘抹了一把脸上残留的蛭虫污血,看清门口站着的人,蜡黄的脸瞬间变得煞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下意识地往角落里缩去。

胖子举着火油罐的手无力地垂落,“哐当”一声,罐子砸在满是污秽的地上,粘稠的火油流了一地。他张着嘴,看着门口那个拿着烟斗、仿佛从晨雾中走出的佝偻身影,巨大的恐惧和茫然之后,是一丝绝处逢生的虚脱。

陈玄墨大口喘着粗气,左臂上那钻心蚀骨的剧痛和阴寒,在灰烬覆盖下似乎被强行压制了下去,只剩下麻木和冰凉。他抬起头,汗水模糊了视线,努力想看清门口那人的脸。那清亮的目光,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让他心头莫名地一颤。命宫……七杀毒……这老人知道!他全知道!

就在这时,墙角那口咕嘟冒泡的瓦罐,似乎被刚才胖子砸罐子的震动波及,歪了一下,滚烫的、散发着浓烈腥臊味的汤汁泼溅出来,正好浇在旁边那面早已斑驳不堪的土墙上!

“嗤啦——”

滚烫的汤汁腐蚀着早已酥松的墙皮。大块大块灰白龟裂的泥灰簌簌剥落下来,如同下了一场肮脏的雪。

剥落的墙皮下,赫然露出了半块被油烟熏得发黑、但依旧能辨认出木质纹理和雕刻痕迹的旧牌匾!匾额边缘是繁复的回纹,正中残留着两个刀劈斧凿、遒劲有力的大字:

\\*\\*王 记\\*\\*

那匾额缺了一角,断裂处参差不齐,仿佛被人用蛮力硬生生劈下。但在那残留的“王记”二字下方,还能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被油烟覆盖的印章轮廓——那形状,赫然与胖子家祠堂里供奉的家族商号印记,**一模一样**!

胖子王富贵圆瞪的双眼,死死地钉在那半块破匾上,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惊骇。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

“爹……爹的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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