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侭弯腰拾起那方染血的砚台，然后轻轻放回案头。
“你们从来就没打算放过我。”
“既然如此，那我为什么不能先动手？为什么不能为自己留下一条退路？”
“陛下在这发火，不如回头看看，你眼前的这些羽林卫，还是原来的那些人吗？他们的盔甲、他们的站位、他们的眼神……您有没有发现，有什么不一样？”
什么？
羽林卫……
也被换过了？
皇帝下意识地退了半步。
萧侭却笑了。
“还得谢谢陛下派胡统领来盯我。他一走，我才能调换人手。”
“你！”
皇帝瞳孔骤缩。
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剑，直冲萧侭胸口。
萧侭没躲。
他闷哼一声，身体微微晃了晃。
就在这时，殿门“砰”地被撞开。
苏晚渺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她一眼看见那柄插在萧侭胸口的剑，瞳孔骤然放大。
“王爷！”
萧侭猛地收起眼底的冷意，眉头紧皱，身躯微微晃动。
皇帝猛地转身，目光扫向苏晚渺。
“你反了天了！竟敢直接闯到朕面前？！宫规何在？礼法何在？”
苏晚渺咬紧牙关，高高举起那支金钗。
“陛下，臣女有证据，刺客是魏家指使的，跟王爷没关系！”
“求您放下剑，快传太医！不然……臣女只能去请太后做主。到时，三皇子能不能平安无事，臣女真说不准了。”
皇帝脸色瞬间发青。
“你敢威胁朕？！你可知这是何等大罪？！”
“臣女不敢。”
苏晚渺直直看着他。
她慢慢放下手，将凤钗轻轻收起，缓步往里走。
“臣女只是看不下去。陛下若错杀忠臣，史书上怎么写？天下人会怎么骂您？更怕太后发怒，牵连三皇子……您比臣女更清楚，三皇子和魏家是什么关系。”
三皇子虽不是柳贵妃亲生，可从小养在她名下，由她亲自抚养长大。
想到当年自己没能护住柳贵妃，二皇子也在那场风波中夭折，皇帝心口剧痛难忍。
他手一松，佩剑“哐当”一声坠地。
苏晚渺立马扑过去，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萧侭。
她从袖中取出银针，迅速扎入几处要穴。
可萧侭个子太高，又失血过多，体力早已耗尽。
他的身子一软，直直往下倒。
苏晚渺使出全身力气，用肩膀死死抵住他。
终于，太医总算冲了进来。
几人七手八脚地将萧侭抬上担架，匆匆往偏殿抢救。
苏晚渺一直跟到门口，直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彻底消失，她才猛地喘了口气。
下一刻，双腿一软，她整个人靠着朱红柱子，缓缓滑坐在地。
这时，太后的仪仗也到了门外。
皇帝听见动静，先是一愣，接着举剑指向苏晚渺。
“你骗朕！”
太后深居后宫，御书房的事哪能这么快传到她耳中？
若不是苏晚渺故意说漏嘴，太后怎会刚好赶到？
苏晚渺轻笑一声。
“陛下，我不这么说，您会信我？可我要是真不请太后来，又哪能找到真凶？”
她知道，唯有用计，才能让真相浮出水面。
话音刚落，太后已踏进殿门。
“皇帝，收剑。”
皇帝握剑的手微微一滞，但仍未松手。
太后没看皇帝，直接走到御案前，转身正对他说。
“你若有闪失，江山不稳。刺杀这种事，怎能凭一时气愤定罪？万一杀错人了，岂不是让真凶在暗处，等下次下手？”
“你是帝王，不是市井斗殴的莽夫。情绪一起便欲杀人，谁来为你收拾残局？谁来为百姓担此祸患？”
苏晚渺趁机一矮身，躲开剑锋，跪到太后脚边。
随即把魏凌萱密信里写的内容，全说了出来。
太后听完，寒声下令。
“给哀家抄魏府！一砖一瓦，一间一屋，全给我翻遍！”
“若有一人藏匿证据，诛九族！若有官员阻拦，以同谋论处！”
“母后，魏家世代忠良，怎会……”
皇帝还想辩解。
魏家三代为官，战功赫赫，如今一旦抄家，朝野必将震动。
太后却冷冷打断。
“忠良？那刺客的腰牌，是谁的？”
她从袖中抽出一块黑铁令牌，猛地掷于御案之上。
那腰牌刻着“魏”字，背面更有魏家特制的火漆印痕。
“这就是你口中的忠良？就在你眼皮底下，派人行刺君王，还敢提‘世代忠良’四个字？”
“忠心耿耿？也得看他们忠的是谁！你之前对付靖王的时候，不也是听人说了几句，连证物都没核实清楚？现在我听人提了一句，至少还知道往下查，这已经是给魏家留脸面了。”
太后步步逼近。
“你当帝王，不是只凭感情行事。今日若因私情放过魏家，明日便有人效仿，江山迟早崩塌！你明白吗？”
皇帝站在原地，脸色青白交加，手中长剑终于缓缓垂下。
那一瞬，苏晚渺好像看到了十数年前，那位力挽狂澜的摄政太后。
可她没想到，太后忽然弯下腰，亲手把她扶了起来。
“难为你了。”
“好孩子，侭儿没选错人。”
见苏晚渺一脸茫然，太后温柔地笑了笑。
她轻轻抬起手，拍了拍苏晚渺的手背。
随即，从苏晚渺微微颤抖的掌心，将那支凤钗取了上来。
而后，她微微倾身，一将凤钗插入苏晚渺的发髻之中。
一旁的皇帝却早已坐立不安，脸色数变。
他急得在殿中来回踱步。
“母后说得在理，可魏家盘根错节，势力早已遍布朝野，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若贸然彻查，只怕朝堂动荡，百官生乱。再者，魏家与浔儿……他们之间关系非同一般，若处置不慎，岂不是寒了忠臣之心？”
“那又怎样？”
太后倏然转身。
“难不成，皇帝是怕这朝堂早就被魏家攥在手心，连你这个天子都成了任人摆布的傀儡，发一道旨意都要看魏家脸色？”
“母后！”
皇帝猛然抬头。
“这事牵扯太多，牵连太广，不如从长计议，徐徐图之，眼下贸然翻案，恐生大祸！”
“从长计议？”
“你还要拖到何时？等下一个刺客举着刀，冲进宫中直取你性命，你才肯睁开眼，动一动手指？”
话音未落，殿外忽传来一声通禀声。
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联袂而来，求见天子。
皇帝瞳孔猛然一缩。
他下意识便认定，这定是太后与苏晚渺早已暗中安排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