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大赛的余热尚未散尽，江州大学电竞队却已提前进入了紧张的备战状态。电竞社专用的训练室里，气氛却有些微妙。
指导老师搓着手，脸上堆着笑，对着站成一排、表情各异的队员们介绍身边一位陌生男人。
“同学们，静一静！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陆琛先生！是学校特意从顶尖网络安全公司请来的技术顾问，同时也是我们战队这次备战亚太邀请赛的临时领队！陆顾问经验丰富，曾在多项国际赛事中担任指导，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将由他带领大家进行系统性训练和战术规划！大家欢迎！”
名叫陆琛的男人大约二十七八岁，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衬衫和西裤，头发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冷静。他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抹公式化的微笑，显得专业而疏离。
“大家好，我是陆琛。很高兴能与各位未来的技术精英共事。亚太邀请赛水平很高，竞争激烈，希望在我的指导下，我们能取得令人满意的成绩。”他的声音平稳，语调控制得恰到好处，但总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队员们稀稀拉拉地鼓了掌，眼神里大多是好奇和几分审视。唯有顾言，他的目光在陆琛身上多停留了几秒，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这个男人太“完美”了，完美得像是精心设计过的模板，而且……他身上有种与校园格格不入的气息，一种属于商业战场或更深层领域的冷硬感。
“太好了！有陆顾问指导，我们就更有底气了！”指导老师显然对这位“专业人士”十分信服，“陆顾问，您看我们接下来的训练计划……”
陆琛推了推眼镜，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超薄的平板电脑：“我已经初步拟定了一份为期四周的强化训练日程。每天上午是理论基础和案例分析，下午是至少六小时的高强度实战对抗演练，晚上是复盘和针对性加训。周末会安排体能训练和心理辅导。所有队员必须严格准时出席，不得缺席。”
他语调平淡地念出那份密密麻麻、几乎挤占了所有时间的日程表，训练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六、六小时实战？还要上午上课晚上复盘？”
“周末都不能休息？”
“这比高考冲刺还狠啊……”
队员们小声哀嚎，脸上写满了绝望。
“效率是取胜的关键。”陆琛仿佛没听到抱怨，目光扫过众人，“松散的态度无法应对国际赛场的挑战。从今天下午开始，执行新日程。现在，我先了解一下各位的技术特点和当前水平。”
他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扫描仪，逐一掠过每个队员，最后，停在了训练室最里面，那个与紧张氛围完全脱节的身影上。
林栀。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进来的，根本没听介绍，也没站队。她把自己塞进了一张带滚轮的电脑椅里，椅背调得很低，几乎变成了一张临时躺椅。她头上扣着一顶不知道从哪找来的黑色棒球帽，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紧绷的下巴和……显然又睡着了才有的、完全放松的嘴唇。
她甚至还在训练室里准备了一个U型枕！
陆琛的眉头终于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那公式化的笑容淡去些许。“那位同学是？”
指导老师冷汗都快下来了，连忙解释：“啊，那是林栀同学，她……她是我们队的秘密武器，技术非常非常好！就是……就是平时比较……嗜睡。”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极其小声。
“嗜睡？”陆琛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在备战国际赛事的关键时期？”
他迈步走了过去，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晰而规律的嗒嗒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他在林栀的“躺椅”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阴影笼罩下来。
“林栀同学。”他的声音不高，但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
没有反应。只有均匀细微的呼吸声。
顾言下意识地想上前，却被陆琛一个抬手示意阻止了。
陆琛微微俯身，加重了语气：“林栀同学，现在是战队集训时间。请遵守纪律。”
帽檐下，林栀的嘴唇似乎不爽地抿了一下，但依旧没醒。
训练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看着这一幕。新来的强势顾问 VS 睡神大佬，第一回合交锋！
陆琛沉默了两秒，似乎也没遇到过这种“物种”。他伸出手指，用指关节，不轻不重地敲了敲林栀面前的电脑桌桌面。
叩、叩、叩。
声音清脆，带着不容忽视的提醒意味。
“啧……”
帽檐下终于发出一声极度不耐烦的咂嘴声。
然后，一只白皙的手从毯子（她居然还带了条小毯子！）里伸出来，胡乱地挥了挥，像是在驱赶烦人的苍蝇。动作慢吞吞，带着浓浓的起床气。
“吵什么……”她的声音从帽子底下传出来，闷闷的，充满了被强行打扰的怨念，“……还没到需要我的时候。”
陆琛镜片后的眼睛眯了一下：“需要你的时候？纪律和基础训练是任何时候都需要遵守的基石。我认为，一个连基本时间观念和团队纪律都无法遵守的队员，很难相信其能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
他的话尖锐而直接，带着明显的质疑和否定。
这话一出，其他队员脸色都变了。指导老师更是急得直搓手。
林栀似乎终于被这话里的某种意味彻底惹毛了。
她猛地抬手，一把将扣在脸上的棒球帽掀开，露出了整张脸。头发被压得更加凌乱，几根呆毛倔强地翘着，但那双睁开的眼睛里，却没有丝毫刚睡醒的朦胧，只有冰冷锐利的光，像骤然出鞘的匕首寒芒，直直射向陆琛。
“基石？”她嗤笑一声，声音依旧带着点沙哑，却清晰无比，“用一成不变的死板流程框住灵感和应变，这就是你所谓的基石？”
她慢慢坐直身体，毯子滑落也毫不在意，目光毫不避让地迎着陆琛审视的视线。
“赢比赛靠的是这里，”她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眼神睥睨，“不是靠打卡计时器。”
训练室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林栀这突如其来的锋利和直白顶撞惊呆了。
陆琛脸上的公式化笑容彻底消失。他盯着林栀，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充满了无形的电火花。
“很有趣的观点。”片刻后，他缓缓开口，语气更冷，“但我希望你的实力，能配得上你的傲慢。亚太赛场的对手，不会给你在角落里睡觉的机会。”
“哦。”林栀的反应极其平淡，甚至又打了个哈欠，“说完了？那我继续睡了。”
说完，她真的重新把帽子往脸上一扣，身子一缩，裹紧小毯子，再度与世界隔绝。仿佛刚才那锋芒毕露的瞬间只是众人的幻觉。
陆琛：“……”
他显然没料到对方是这种“打一下露点锋芒然后又立刻缩回壳里”的套路。他站在原地，脸色阴沉了几分，周身的气压更低了。
指导老师都快哭出来了，连忙打圆场：“呃，哈哈，陆顾问，林栀同学她性格比较直……但技术是真的好！真的！那个……您看我们是不是先开始今天的训练？”
陆琛深吸一口气，最终恢复了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只是眼神更深沉了些。他转过身，不再看林栀，对着其他队员道：“好吧。现在，所有人登录训练平台，我先看看你们的基本操作。”
训练终于得以艰难地开始。
顾言走到自己的机位前坐下，目光却再次投向陆琛的背影，又看了看那个重新变成一团睡袋的林栀。
这个陆琛，来得太突然，太“完美”，而且他对林栀的态度……那种冰冷的审视和几乎立刻出现的对立，让顾言心中的疑虑更深了。
他绝不相信学校随便就能请到这种级别的人物来“指导”一个学生战队。
这个人，到底是谁？他的目的，真的只是帮他们赢比赛吗？
而缩在椅子里的林栀，帽檐下的眼睛，其实并没有闭上。
她只是厌烦地皱着眉。
那个姓陆的……身上的味道，让她本能地觉得不舒服。一种……被什么东西盯上了的感觉。
麻烦。
真是越来越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