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神宫内,时间仿佛凝固。
林劫盘坐于九色祭坛旁,周身气息如深渊潜龙,体内那座熔炼了神性本源的道宫缓缓旋转,赤金与暗金交织的气血在血脉中奔腾,发出江河澎湃之音。每一次呼吸,都引动四周稀薄的灵气形成微小漩涡。他的伤势尽复,修为更是精进到道宫一重天的临界点,只差临门一脚便可突破。
庞博——或者说觉醒了大半战祖记忆的存在——手持那杆折断的青铜战矛,矗立如岳。他眼神中少了往日的憨直,多了历经万战的沧桑与锐利,气息稳固在道宫二重天巅峰,一股惨烈的霸道的战意自然流露,令周遭残存的神性怨念都不敢靠近。
黑皇则趴在那块巨大的幽冥血凰金上,狗爪子不断划动,勾勒出无数细密的符文,乌光闪烁,正在以自身本源妖火初步祭炼这块绝世神料,嘴里还不停嘀咕着:“亏了亏了,早知道该多敲下几块祭坛边角料……”
韩立借助血泉和丹药,伤势稳定下来,但眉宇间的忧色愈发浓重。他手中的定魂灯灯油几乎耗尽,光芒愈发微弱。
“不能再待下去了。”韩立望向葬神宫外那片永恒的灰暗,声音沙哑,“神庭的援兵,随时可能抵达。一旦‘神将’亲临,我们十死无生。”
所谓神将,乃是神庭的中坚力量,至少是四极秘境的强者,能够初步调动天地法则,实力远超道宫修士,足以横扫一方。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担忧——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威压,如同九天银河倾泻,骤然降临整个寂灭之墟!这股威压充满了神圣、冰冷、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远比之前王执事的气息强横百倍千倍!
刹那间,葬神宫外围的灰色雾霭疯狂退散,那些游荡的神性残念发出惊恐的尖啸,如同冰雪消融般湮灭!连坚固的虚空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荡起层层涟漪!
“来了!”黑皇猛地抬起头,狗眼中闪过一丝骇然,“妈的,这么快?!是四极秘境巅峰的神将!只差半步就能踏入化龙秘境的存在!”
林劫和庞博也瞬间起身,面色凝重到了极点。这股威压如同实质的大山,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让人喘不过气,连体内的力量运转都变得滞涩起来。
……
断魂桥对岸。
虚空如同水波般荡漾,一道身影缓缓迈步而出。
此人身材并不高大,穿着一身朴素的白袍,面容普通,看上去约莫三十岁上下,唯有一双眼睛,如同两颗冰冷的金色太阳,俯瞰众生,不带丝毫情感。他周身没有任何强大的能量波动外泄,但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却仿佛成为了天地的中心,连寂灭之墟的死寂法则都在向他臣服。
他便是接到求援,从最近神殿赶来的神将——亚伦。
王执事和残余的神庭卫士见到此人,立刻跪伏在地,神态恭敬到了极点,连大气都不敢喘。
“亚伦大人!”王执事声音颤抖,“那禁忌之血和叛神者余孽,就在对面的葬神宫中!他们还……”
亚伦神将目光淡漠地扫过崩塌的断魂桥,以及桥下那深不见底的寂灭深渊,金色的瞳孔中没有任何波澜。
“区区绝地,也敢阻神庭之路?”
他缓缓抬起右手,对着那百丈宽的深渊和崩塌的骨桥废墟,轻轻一按。
“嗡——!”
言出法随!天地间的法则被他强行引动、凝聚!无尽的神圣光辉在他掌心汇聚,化作一只覆盖了整个深渊的、由纯粹光明法则构成的巨掌!巨掌之上,隐约可见无数细小的神国虚影沉浮,吟唱着赞颂神灵的圣歌!
这一掌,并未散发出毁天灭地的能量风暴,但其蕴含的法则之力,却让对岸葬神宫内的林劫等人灵魂都在战栗!
“法则之掌!他要把这片深渊和空间断层直接抚平!”黑皇失声惊呼,狗毛倒竖,“快!全力防御!葬神宫的禁制挡不住这种层次的法则力量!”
不用它提醒,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致命的危机!
“战天壁垒!”庞博怒吼,战祖血脉全面爆发,青铜断矛指天,一道凝练到极致的血色战意光柱冲天而起,化作一个半圆形的、布满古老战纹的壁垒,将众人笼罩!
“星火残灯!”韩立咬牙,将最后一点灯油和自身精血逼入定魂灯,灯焰骤然暴涨,化作一片昏黄却坚韧的光幕,加持在战意壁垒之上。
林劫眼神决绝,体内那座蜕变后的道宫疯狂震动,赤金与暗金交织的气血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注入壁垒之中!他刚刚融合的神性本源,此刻竟与那光明法则隐隐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对抗,使得他加持的这部分壁垒,带上了一种奇特的韧性。
黑皇也顾不得祭炼幽冥血凰金了,狗爪子连连划动,布下层层叠叠的黑色阵纹,如同给壁垒穿上了一件满是尖刺的铠甲。
也就在他们防御成型的刹那——
亚伦神将那轻描淡写按下的光明巨掌,落下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仿佛天地被强行抹平的、令人心悸的寂静。
众人凝聚的防御壁垒,在与光明巨掌接触的瞬间,便发出了令人牙酸的碎裂声!战意壁垒上的符文大片大片地湮灭,定魂灯的光幕如同泡沫般破碎,黑皇布下的阵纹层层崩解!
“噗!”“噗!”“噗!”
庞博、韩立、黑皇齐齐喷出鲜血,气息瞬间萎靡!他们拼尽全力的防御,在这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唯有林劫加持的那部分壁垒,因为蕴含着一丝同源却逆反的神性力量,竟然多支撑了一瞬,但也仅仅是瞬间而已!
“咔嚓!”
最终,整个防御彻底崩碎!
恐怖的光明法则之力如同潮水般涌来,眼看就要将众人彻底净化、湮灭!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咚!!”
一声沉闷无比、仿佛来自万古之前、跨越了无尽时空的心跳声,猛地从葬神宫最深处、那九色祭坛的下方传来!
这心跳声并不响亮,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与古老,仿佛一尊沉睡了无数纪元的庞然大物,被外界的法则波动惊醒!
“嗡……”
随着这声心跳,整个葬神宫,不,是整个寂灭之墟的核心区域,都剧烈地震动了一下!一股远比亚伦神将的光明法则更加古老、更加深邃、更加死寂的黑暗法则,如同苏醒的怒龙,从地底深处轰然爆发!
这股黑暗法则并非邪恶,而是纯粹的“寂灭”、“终结”、“虚无”!它如同一个无形的黑洞,瞬间吞噬了亚伦神将那抚平深渊的光明巨掌!那蕴含无数神国虚影的巨掌,在这股古老的寂灭法则面前,如同阳光下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融、瓦解,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什么?!”对岸的亚伦神将,那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容!他那双金色的太阳瞳孔猛地收缩,死死盯向葬神宫深处,“这股气息……是……‘那个’?!它竟然还存在着?!”
而葬神宫内,劫后余生的林劫等人,也都目瞪口呆。
只见那九色祭坛所在的地面,开始龟裂,散发出浓郁如墨的黑暗气息。祭坛本身发出哀鸣,上面的法则锁链寸寸断裂、消散。
在所有人震撼的目光中,一口巨大无比的青铜棺椁,缓缓从裂开的地底升腾而起!
这口青铜棺椁古朴无华,上面布满了绿锈和斑驳的岁月痕迹,没有任何符文雕刻,却散发着让神将都为之色变的万古死寂与威严!棺椁的盖子并未完全合拢,露出一条缝隙,那令人心悸的黑暗法则和之前的心跳声,正是从棺内传出!
“是它……是它!”韩立仿佛想起了什么祖上秘辛,声音带着极致的恐惧与激动,“葬神宫并非终点!它下面……镇压着……这口棺!”
黑皇的狗眼瞪得比铜铃还大,浑身毛发炸立,死死盯着那口青铜棺椁,传音给林劫,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颤抖:“小子……这……这东西……他妈的比整个神庭加起来还邪门!本皇好像……在哪个被遗忘的古老记忆碎片里……见过类似的记载……关乎……纪元起源之秘!”
就在这时,那青铜棺椁露出的缝隙中,一缕微不可查的黑暗气息如同触手般蔓延而出,并非攻击,而是轻轻缠绕住了距离最近的林劫!
林劫身体一僵,却并未感受到恶意,反而从那缕黑暗气息中,感受到了一种同源般的吸引,以及一段破碎的、充满无尽悲伤与决绝的画面碎片,涌入他的脑海——
那是一道模糊的背影,独立于一片破碎的星空下,脚下是无数神魔的尸骸,前方是笼罩一切的黑暗……背影回首,眼神与林劫一模一样!他似乎在低语,声音跨越万古,响在林劫心间:
“以身为炬……焚尽旧约……于诸神废墟上……重铸……”
画面戛然而止。
而那缕黑暗气息也缓缓收回棺内。
“咚!”
又一声沉闷的心跳从棺内传出,比之前微弱了一些。紧接着,在所有人惊骇的注视下,那口巨大的青铜棺椁,连同其下方裂开的地面,开始变得虚幻、透明,最终如同海市蜃楼般,彻底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坑洞,以及弥漫在空气中的、万古不化的死寂。
葬神宫,彻底变成了一片真正的废墟。
对岸,亚伦神将脸色变幻不定,最终,他深深看了一眼那棺椁消失的地方,又看了看废墟中的林劫等人,金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忌惮和决断。
“撤。”
他竟毫不犹豫,袖袍一卷,带着目瞪口呆的王执事等人,瞬间撕裂虚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危机,似乎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暂时解除。
但林劫站在原地,脑海中回荡着那背影的决绝低语,感受着体内与那黑暗气息隐隐的共鸣,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以身为炬……焚尽旧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