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督行辕书房,陆铮的审视
夜深人静,陆铮翻阅着各地送来的年终总结和民情简报。
他看到了赋税的数字,看到了工程的进展,也看到了民间那些细微的变化。
他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开始。清丈田亩得罪的豪强仍在暗中蛰伏;吏治的清明远未达到理想状态。
军队的战斗力提升需要更多时间和实战检验;来自北方和江南的威胁更是悬在头顶的利剑。
但手中这份沉甸甸的“成绩单”,至少证明他选择的道路是可行的。
川陕这块土地,正在他的意志下,缓慢而坚定地发生着改变,积蓄着力量。
陆铮放下文书,走到窗前,望着汉中城零星闪烁的灯火和远处漆黑的轮廓。
“民心如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他低声自语,“如今,算是勉强稳住了这水势。
接下来,就是要让它成为托举我们前行的力量,而非倾覆我们的巨浪……明年,才是真正的考验。”
陆铮的目光,再次投向了北方。皇太极解决了朝鲜,下一个目标,会是大明,还是会是他这块日渐稳固的川陕根基?他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
次日,总督行辕
在史可法、王朗、孙应元 等人汇报完毕后,陆铮将目光转向一直沉默坐在下首的陕西巡抚傅宗龙。
“傅巡抚,” 陆铮语气平和,听不出喜怒,“陕西方面,今年情况如何?北边榆林、延安诸镇,可还安稳?”
傅宗龙起身,拱手行礼,姿态一如既往地保持着封疆大吏的矜持与距离:“回禀督师。
托陛下洪福,仰赖督师威势,陕西本年尚算平稳。
清丈田亩之事,在延绥、宁夏等镇推行稍缓,以免激起边军哗变,然关中腹地已大抵完成,府库收入略有增加。
边军粮饷,已按新标准拨付大部,军心暂稳。”
傅宗龙顿了顿,话锋微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只是,督师推行之‘格物’、‘讲武’等新政,于陕西,除与军务相关者外。
下官以为……还需因地制宜,循序渐进,不宜操之过急,以免士林非议,动摇地方根本。”
他的表态很清楚:陕西在他的管理下基本稳定,他认可并执行了与军务、财政直接相关的改革,但对那些触及文化教育根本的“新奇”事物,他持保留态度,并以此划清了一定的界限。
陆铮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也不点破,只是淡淡道:“傅巡抚老成谋国,顾虑周全。陕西乃九边重地,稳定压倒一切。
相关事宜,傅巡抚可酌情办理。然北虏威胁日迫,陕西防务,尤其是与川陕毗邻之汉中、潼关方向,还需傅巡抚鼎力支持,确保联络畅通,互为奥援。”
“此乃下官分内之责,自当尽力。” 傅宗龙躬身应下,姿态无可挑剔,但那份若即若离的态度,并未改变。
……
扬州,两淮都转运盐使司衙门
与川陕年终总结的些许振奋相比,林汝元 所处的环境要严峻得多。
衙门内外,虽然依旧威严,却仿佛笼罩在一层无形的寒冰之中。
书房内,炭火也难以驱散林汝元眉宇间的疲惫与凝重。
他正在翻阅账册,上面清晰地显示,淮盐出产和销售受到了巨大阻力。以往合作的盐商多有退缩,漕运关卡更是处处刁难,借口繁多。
一名心腹幕僚低声道:“大人,沈万金那边放出话来,说只要您……稍微‘通融’一下,停止对漕运账目的追查,并允许他们的私盐按旧例‘报效’入库,一切便可恢复如初。否则……”
林汝元冷哼一声,将账册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否则怎样?断了我的漕粮?
还是让那些御史继续弹劾我‘苛敛殃民’?”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阴沉的天空,“他们以为,靠这些手段就能让我屈服?”
林汝元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定:“告诉郑广铭,海上的船队不能停!
哪怕利润再薄,甚至暂时亏本,也要把川陕急需的物资运进去!
陆督师在川陕不易,我们这里,就是钉在江南的一颗钉子,绝不能松!”
他回到书案前,提笔给陆铮写信,如实汇报江南改革的举步维艰:漕运整顿遭遇软抵抗,盐政改革触及核心利益后反弹剧烈,来自朝野的舆论压力巨大。
但他也坚定表示,无论如何,会守住现有的摊子,并竭力维持住海上那条纤细却至关重要的生命线。
川陕民间
在陕西境内,靠近西安府的一些州县,百姓能感受到的变化不如四川明显。
赋税或许清晰了些,但官府推行“格物”的动静不大,乡间士绅议论起汉中那位陆督师,往往带着几分不以为然和“离经叛道”的批评。
傅宗龙的“稳妥”政策,在某种程度上延缓了新风潮向陕西深处的渗透。
而在四川,变化则更为具体。
除了赋税压力减轻,一些靠近官道的村镇,开始能看到由龙安府铁坊生产的新式犁头、镰刀出售,虽然价格不菲,但确实更耐用。
偶尔还能听到关于成都“格物学堂”的奇闻异事,成为乡民茶余饭后的谈资。
综合了各方汇报,尤其是傅宗龙的保留态度和林汝元的艰难处境,陆铮对当前的局面有了更清醒的认识。
“川陕内部,初见成效,但根基未稳,傅宗龙那边更是需要耐心经营,不能逼迫过甚。
江南……已是僵局,林汝元能守住现有成果已属不易,短期内难有突破。” 陆铮对 沈继荣 分析道。
“督师,那眼下……”
“眼下,我们的重心必须明确。” 陆铮果断道,“第一,继续深化川陕内部建设,尤其是军工和讲武堂,这是应对一切挑战的根本。
第二,稳定与傅宗龙的关系,确保陕西方向不生乱子,必要时可让渡部分利益。
第三,给林汝元减轻压力,告诉他,江南之事,以维持现状、保障海路为首要,不必强求推进改革,徒增损耗。”
陆铮的策略变得更加务实和集中。面对迫在眉睫的北方威胁,他必须确保后方的绝对稳定,并集中资源用于最关键的军事准备。
江南的棋局,暂时进入了相持阶段,需要等待更好的时机或更强的实力才能打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