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中,总督行辕(深夜)
急促的马蹄声在行辕外停下,浑身湿透、背上还插着一支箭矢的传令兵被扶了进来,带来了川南的紧急军情。
“报——督师!叙州府急报!张献忠部大将刘文秀,率贼军约五千,绕过官军主要防线,突袭李家坳!
王哨长所部哨探力战殉国,仅一人突围报信!贼军现正围攻李家坳,周边数个村庄已遭荼毒!”
厅内瞬间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陆铮身上。
贺人龙双目赤红,猛地站出来:“督师!让末将去!定将这帮杂碎碾成粉末!”
沈继荣急忙劝阻:“督师,不可!此或是贼军调虎离山之计!我军主力若动,汉中空虚…”
陆铮抬手,制止了争论。他的脸色在烛光下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冷静。
“刘文秀…五千人…选择此时入寇…” 他快速走到沙盘前,“他们不是要攻占州府,他们是来放火的,来搅乱我川陕后方的!他们要的就是我们自乱阵脚!”
陆铮猛地抬头,眼神坚定:
“贺人龙!”
“末将在!”
“着你立刻率领八千精锐,一人双马,轻装简从,火速驰援叙州!
记住,你的任务不是全歼刘文秀,是击溃他!将他赶出四川!解救被困百姓!要快,要狠!”
“得令!” 贺人龙抱拳,转身就要走。
“等等!” 陆铮叫住他,语气森然,“告诉将士们,对贼寇,格杀勿论!
但若有官军或地方豪强,趁乱劫掠百姓,或与贼寇暗通款曲…无论官职高低,背景如何,一律就地正法,先斩后奏!”
“明白!” 贺人龙眼中凶光一闪,大步离去。
陆铮又看向沈继荣:“立刻行文川南各州县,实行宵禁,严查奸细!所有粮仓、军械库,加派双岗!
再令孙应元,从他那里秘密抽调五千安北军老兵,换上川中续备军号衣,速来汉中协防!”
陆铮的应对,迅捷而精准,既派出了强有力的打击力量,也稳住了大本营的防御,更下达了极其严厉的战场纪律。
……
北京,锦衣卫北镇抚司
周墨林看着来自南方的密报,眉头紧锁。他看向肃立一旁的韩千山:“江南那边,和湖广的勾连,查到确凿证据了吗?”
韩千山摇头:“沈万金等人很狡猾,资金通过数层白手套流转,难以直接指向他们。
但可以确定,张献忠部近期能如此活跃,确实得到了不明来源的大量资助。”
周墨林冷笑:“他们倒是懂得借刀杀人。” 他沉吟片刻,“既然他们想让督师后院起火,那我们就在他们前院也点盏灯。
千山,把我们掌握的,关于江南几家海商走私违禁品(如生铁、硫磺)给倭寇和南洋海盗的证据,挑些不那么要紧的。
‘不小心’漏给都察院那几个喜欢咬人的御史,让他们狗咬狗去。”
韩千山会意,点头应道:“是,属下明白。另外,兵部那边,赵文华经过上次‘喝茶’后,安分了不少,但其他几个职位的人选,还在扯皮。”
周墨林:“无妨,只要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往安北军塞人,拖得越久,对督师越有利。我们要做的,就是让这京城的水,一直浑下去。”
周墨林在后方,利用情报和规则,为陆铮尽可能地扫清障碍,分散对手的注意力。
……
川南,李家坳外围
贺人龙率领的八千铁骑如同旋风般卷过大地,马蹄声如雷鸣。
当他们赶到时,李家坳已是火光冲天,哭喊声一片。刘文秀的贼军正在肆无忌惮地烧杀抢掠。
“狗日的杂种!” 贺人龙看到村口的惨状,眼珠子瞬间红了,“全军听令!给老子冲!一个不留!”
养精蓄锐已久的忠武军骑兵,如同猛虎下山,冲向混乱的贼军。
贼军虽然凶悍,但多是步兵,且分散劫掠,面对成建制的精锐骑兵冲锋,瞬间就被冲得七零八落。
刘文秀见势不妙,试图组织抵抗,但军心已乱。贺人龙一马当先,直取他的中军大旗!
“刘文秀拿命来!”
一场混战,刘文秀丢下大批伤亡的部众和劫掠的财物,带着残兵败将仓皇向深山老林遁去。
贺人龙杀散了贼军,看着满目疮痍的村庄和百姓的尸体,胸中的怒火并未平息。
他遵照陆铮的命令,一边安排人手救助伤民、扑灭余火,一边派出小队骑兵,继续追击清剿残敌。
贺人龙的迅速反击,挫败了张献忠部搅乱后方的企图,但也暴露了川陕防务的漏洞,以及新政之下潜藏的汹涌民怨和外部威胁。
……
汉中,总督行辕
陆铮接到了贺人龙的捷报,脸上并无多少喜色。捷报后面,附带着一份粗略的损失统计:李家坳及周边村落,死伤百姓过千,房屋焚毁无数。
“赢了…但又没完全赢。” 陆铮放下军报,对沈继荣道,“刘文秀只是疥癣之疾,真正的大患,在江南,在朝堂,在这积重难返的天下局势。”
陆铮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湖广与四川交界处:“经此一役,张献忠短期内不敢再大举入寇,但他就像一条毒蛇,盘踞在旁边,随时会再次吐出信子。
而我们内部…新政引发的矛盾,并未解决,只是被暂时压了下去。”
沈继荣忧心道:“督师,那我们下一步…”
陆铮目光深沉:“稳住川陕,消化战果。新政要继续,但方式可以稍作调整,减少一些不必要的对立。
同时,我们必须尽快打通海上商路!林汝元那边,不能再等了!
只有当我们自己有了稳固的财源,才能真正摆脱受制于人的局面!”
他望向东南方,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看到那繁华似锦却又暗藏杀机的江南:“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接下来的较量,将更加无形,却也更加致命。”
……
长江入海口,外海
铅灰色的天空低垂,墨绿色的海面在狂风的鞭挞下剧烈翻腾,掀起一道道狰狞的白头浪。
三艘福船如同醉汉,在波峰浪谷间艰难地起伏、摇摆,每一块船板都在发出痛苦的呻吟。
站在为首福船船楼的,是一位面容黝黑、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将领——郑广铭。
他是林汝元麾下最得力的水师参将,也是陆铮改革派系中少数精通海事的心腹。
此刻,他浑身早已被冰冷的浪花打湿,却如礁石般钉在甲板上,死死盯着前方。
“参将!风浪太大了!是不是先转舵,去嵊泗避一避?” 船老大踉跄着跑来,声音在风啸浪吼中几乎被撕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