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年度艺术节,在冬末初春的微寒与期待中,如期而至。大礼堂内,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空气中弥漫着青春特有的躁动与兴奋。后台,则是一片与前台热烈形成鲜明对比的、井然有序的忙碌与紧张。
林夕穿着苏晚晴为她精心挑选的、一袭简约而优雅的香槟色及膝礼服,站在幕布后的阴影里。化妆师刚刚为她定完妆,镜子里的人眉眼精致,气质沉静,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藏在厚重裙摆下的双腿,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手心里的冷汗濡湿了握着的台词卡边缘,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耳膜嗡嗡作响,几乎要盖过前台传来的暖场音乐。
那些被陆辰希“星海理论”暂时驱散的恐惧怪兽,在真正面对这黑压压的、望不到边的人群时,再次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试图将她拖回那片名为“无助”的深海。
“夕夕,深呼吸!你可以的!”苏晚晴用力握了握她冰凉的手,给她打气,眼神里满是鼓励和信任。
林夕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却感觉喉咙发紧,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藏在耳后、极其隐蔽的、几乎看不见的微型骨传导耳机——这是陆辰希昨天傍晚,在她最后一次彩排回来后,不动声色地递给她的。
“只是一个备用频道,加密的。如果你需要,可以听到我的声音。”他当时是这么说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当然,我希望你用不到。”
她没有拒绝。在巨大的恐惧面前,这一个小小的、看似多余的保障,成了她此刻能抓住的、唯一的救命稻草。她甚至不敢去试,怕一打开,里面是空的,那点微弱的寄托也会瞬间崩塌。
就在这时,耳麦里传来导播倒计时的声音:“各部门准备,五、四、三、二、一!开场!”
厚重的幕布缓缓拉开,刺目的聚光灯如同实质的光柱,瞬间将她笼罩。林夕只觉得眼前白茫茫一片,台下的面孔模糊成晃动的光斑,巨大的声浪混合着她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冲击着她的感官。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的头顶。她张了张嘴,脑子里一片空白,那烂熟于心的开场白,一个字也想不起来!
完了……
这个念头如同丧钟,在她脑海中敲响。她几乎能预见到接下来的混乱、窃窃私语、以及失望的目光……
就在这意识即将被恐惧吞噬的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低沉、稳定、带着奇异安抚力量的声音,透过那微型的骨传导耳机,清晰地、如同耳语般,响彻在她的耳蜗深处:
“林夕。”
只有两个字,叫了她的名字。
没有鼓励,没有催促,只是平静地确认她的存在。
但这个声音,像一道划破黑暗的闪电,又像一块投入沸腾油锅的冰块,瞬间将她从溺水的边缘拉了回来!是陆辰希!他真的在!他就在某个她不知道的地方,通过这种方式,陪着她!
那声音里的沉稳和笃定,仿佛带着魔力,瞬间抚平了她狂跳的心脏,驱散了眼前的迷雾。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混沌的大脑骤然清明!
台下,是星海。而她,是发光体。
她抬起头,挺直了原本有些佝偻的背脊,脸上绽放出一个虽然还有些僵硬、却足够明亮得体的微笑,目光扫过台下那片浩瀚的“星海”,清晰、流畅、甚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被激发出的潜能的悦耳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了整个礼堂:
“尊敬的各位领导、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晚上好!欢迎来到……”
开场白顺利出口,接下来的流程便像是打开了闸门的洪水,变得顺理成章。最初的紧张和僵硬,在投入主持后,渐渐被专注和职业素养所取代。她与搭档的配合越来越默契,串场词说得恰到好处,偶尔临场的小意外,她也能机智地化解。台下的掌声和笑声,不再是刺耳的噪音,而是变成了推动她前行的温暖浪潮。
她不再去刻意寻找耳麦里是否还有声音,仅仅是知道那个连接存在,知道他在某个地方“看着”,就足以让她感到无比的心安和力量。
而在距离礼堂不远处的公寓书房里,陆辰希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正分屏显示着加密的股市波动图、周屿发来的数据流分析,以及——一个极其隐蔽的、连接着礼堂内部某个固定机位摄像头的实时画面。画面中央,正是那个在聚光灯下,逐渐挥洒自如、光芒初绽的女孩。
他面前的桌上,摊开着复杂的金融模型图纸,旁边是喝了一半的、林夕出门前为他熬好的中药。他的脸色依旧算不上红润,但眼神专注,仿佛同时处理着两个截然不同的战场。
耳麦连接着他与林夕的私人频道,也连接着与周屿的加密线路。当林夕在台上绽放时,周屿的信息也在不断更新:
【目标张珩已开始尝试接触“b计划”中提及的、我们虚构的中间人。对方很谨慎,但兴趣明显。】
【基金会关联的海外Ip活动频率增加,似乎在确认“b计划”资产的真实性。】
【老大,收网的饵料已经足够肥了,时机……】
陆辰希的目光从林夕自信从容的画面上掠过,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如同冷静的钢琴家在演奏前最后的试音。他没有立刻回复周屿,而是将注意力放回林夕身上。
舞台上,正在进行一个互动环节。原本设计的是邀请几位同学上台,但其中一位被抽中的女生因为过于紧张,上台后僵在原地,满脸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台下开始出现细微的骚动和善意的哄笑。女生的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哭出来。
就在导播都有些不知所措时,林夕却自然地走上前,没有去催促或安慰那个女生,而是轻轻握住了她冰凉颤抖的手,面向观众,微笑着说:“看来今晚的惊喜不止是节目,还有我们同学可爱的真实反应。大家给她一点掌声鼓励好不好?有时候,站在这里需要的不仅仅是勇气,更是我们每个人内心那份最纯粹的、可能自己都未曾发现的闪光点。”
她的声音温柔而富有感染力,瞬间化解了尴尬。掌声响起,那女生抬起头,感激地看了林夕一眼,情绪明显缓和了不少。
林夕接着她的话,自然地转向台下,分享起了自己第一次街头采访时的紧张和窘迫,语气幽默而真诚,瞬间拉近了与所有人的距离。她没有刻意煽情,只是用自身的经历告诉所有人,恐惧并不可耻,重要的是面对它、跨越它。
台下安静下来,无数目光聚焦在她身上,不再是审视,而是带着共鸣与欣赏。
陆辰希透过屏幕,看着那个在舞台上从容不迫、用温柔和智慧化解危机、甚至能将自己的脆弱转化为力量的女孩,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有骄傲,有欣赏,更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明晰的、深沉悸动。
他放在鼠标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就在这时,周屿的最高优先级通讯请求再次弹出,伴随着一条简短却石破天惊的信息:
【紧急情况!监测到对手动用大规模杠杆资金,正在市场上悄然吸纳与“b计划”无关、但属于陆氏核心的另一块优质资产——城东科技园的股份!他们可能识破了诱饵,或者在执行更复杂的双线操作!重复,对方目标可能不止一个!】
一道远比舞台上任何灯光都更刺眼的惊雷,在陆辰希平静的眼眸中炸开!
对手,果然比他想象的更狡猾、更贪婪!他们不仅盯着“诱饵”,甚至可能将计就计,利用陆辰希“病重”和内部“混乱”的假象,声东击西,意图吞下真正有价值的核心资产!
棋局,在最后关头,陡然生变!
陆辰希猛地坐直身体,病后初愈的身体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传来一阵轻微的眩晕,但他瞬间稳住。目光再次扫过屏幕上那个依旧在舞台上散发着温暖光芒的女孩,眼神骤然变得冰冷而锐利,如同淬火的寒刃。
他按下通话键,对周屿发出的指令,简洁,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
“计划变更。立刻启动对张珩的收网,控制住他,撬开他的嘴!同时,调动所有可用资金,在他们完成吸筹前,反向狙击城东科技园的流通股!我要让他们吃下去的,连本带利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