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览会大获全胜的喜悦,如同温暖的春风,吹拂着匠人村的每一个角落。订单如雪片般飞来,工作室里灯火通明,敲打声、织机声、讨论声交织成一曲忙碌而欢快的交响乐。
“张婶,这批云锦的订单要得急,颜色一定要把控好,不能有半点偏差。”铁柱站在织机旁,看着张婶灵巧的双手在经纬间穿梭,那幅即将完成的《松鹤延年》图已经初具规模,在灯光下流光溢彩。
“放心吧,铁柱。”张婶头也不抬,眼神专注地盯着梭子,“咱们匠人村的东西,靠的就是这份细致,砸不了招牌。”她脸上带着疲惫,却掩不住发自内心的笑意。博览会之后,找她定制云锦的人排起了长队,这种被认可、被需要的感觉,让她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得。
杨师傅则带着几个学徒,在另一间工坊里赶制竹骨云锦架的订单。海外合作意向的传来,让这个原本只是复原祖辈心血的作品,瞬间成了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这里,榫卯要再打磨光滑半毫米,差一点,整体结构就不够严丝合缝。”杨师傅拿着爷爷的旧笔记本,对照着图纸,一丝不苟地指导着,“你爷爷当年和王师傅他爹,就是在这个细节上琢磨了整整三个月,才达到‘入榫无声,严丝合缝’的境界。咱们不能给老一辈丢人。”
小学徒小宝认真地听着,小手拿着细砂纸,小心翼翼地打磨着榫头,小脸绷得紧紧的。铁柱走过,摸了摸他的头:“慢慢来,心静手才稳。”
小宝用力点头:“嗯!爸爸,我以后也要像杨爷爷和你一样,做出最棒的架子!”
铁柱欣慰地笑了。传承,就在这一点一滴的浸润中,悄然延续。
二狗和李哲则成了整个村子最忙的“大脑”和“枢纽”。一个负责协调订单、物料和物流,嗓子都快说哑了;另一个则负责优化“匠心溯源”系统,处理海外发来的合作邮件,忙得脚不沾地。
“老板!不好了!”二狗举着手机,一阵风似的冲进铁柱的办公室,脸上带着焦急,“刚接到好几个供应商的电话,说……说我们定的那批特级楠竹和天然大漆,对方突然说没法按时交货了!”
铁柱正在审阅林雪从海外发回来的合作协议草案,闻言抬起头,眉头微蹙:“怎么回事?之前不是都谈好了吗?定金也付了。”
“是啊!但那边支支吾吾,说什么原材料紧张,上游供货出了问题。我听着不对劲,私下打听了一下,”二狗压低声音,“好像是有人出了更高的价格,把我们定的货全给截胡了!”
“更高的价格?”铁柱放下手中的笔,眼神锐利起来,“知道是谁吗?”
“暂时还没查到,对方做得很隐蔽,是通过好几个不同的空壳公司操作的。”二狗挠着头,“但这手法……感觉有点熟悉。”
就在这时,李哲也抱着笔记本电脑走了进来,脸色凝重:“铁柱哥,我们的‘匠心溯源’系统后台监测到,从昨天开始,有不明Ip地址在尝试高强度攻击我们的服务器,试图入侵数据库。幸好我们提前做了防护,暂时挡住了,但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
原材料被截胡,数据库被攻击……这两件事几乎同时发生,绝非巧合。
铁柱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忙碌而祥和的村落,心中警铃大作。周天豪刚刚倒台,新的麻烦就接踵而至,而且手段更加精准和老辣,直指他们的供应链和核心技术。
“看来,林雪说的那个‘更厉害的角色’,已经迫不及待地出手了。”铁柱的声音低沉而冷静。
“老板,我们现在怎么办?楠竹和大漆库存最多只能支撑半个月,如果不能及时补货,很多订单都要延期,违约金可不是小数目!”二狗急得团团转。
李哲也担忧地说:“服务器虽然暂时没事,但对方如果持续攻击,难保不会找到漏洞。数据库里存着所有产品的核心工艺参数和客户信息,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铁柱沉默片刻,转过身,脸上看不到丝毫慌乱:“慌什么?兵来将挡。二狗,你立刻联系陈越,让他无论如何稳住他老家那边的漆树林供应,哪怕价格适当上浮,也要保证基础用量。同时,发动所有能发动的关系,在全国范围内寻找新的、可靠的楠竹和大漆供应商,价格可以谈,但质量必须严格把关,宁缺毋滥!”
“明白!我马上去办!”二狗得到指令,立刻恢复了精神,转身就往外跑。
“李哲,”铁柱看向技术骨干,“加强服务器防火墙等级,启动备用服务器分流压力。同时,对核心数据进行二次加密和异地备份。对方越是想窥探,越说明我们这东西有价值。我们要做的,就是让它固若金汤。”
“好!我这就去升级防御!”李哲推了推眼镜,眼神里充满了技术人遇到挑战时的兴奋。
安排妥当,铁柱拿起手机,拨通了林雪的电话,将国内遇到的新情况告知了她。
电话那头的林雪听完,沉默了几秒,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愤怒:“果然来了……我这边也遇到了一些阻力。原本谈得好好的两家欧洲品牌,态度突然变得暧昧起来,借口需要更多时间‘内部评估’。我怀疑,黑石的新任者不仅在国内动手,在国际上也开始了舆论和关系层面的施压。”
“能查到接手周天豪位置的人是谁吗?”铁柱问。
“我正在通过各种渠道打听,但目前只知道代号叫‘V’,非常神秘。此人在华尔街以擅长恶意收购和资本运作闻名,作风凌厉,很少在公开场合露面,据说极其难缠。”林雪顿了顿,语气坚定,“铁柱,国内是我们的根基,你一定要稳住。我会尽快结束这边的谈判,争取带一份有分量的合作协议回来,提振士气,也让那些观望的人看看我们的实力!”
“你也要注意安全。”铁柱叮嘱道,“那边人生地不熟,凡事多留个心眼。”
挂了电话,铁柱感到肩上的担子又重了几分。对手隐藏在暗处,手段层出不穷,这场商战,已经从明面上的产品竞争,延伸到了更隐秘、更残酷的供应链、数据安全和国际舆论层面。
几天后,二狗风尘仆仆地从外地赶回,带回来的消息喜忧参半。
“老板,陈越那边没问题,他老家的乡亲们都信得过他,漆树林保住了,价格也只涨了一点,在合理范围内。”二狗灌了一大口水,继续说道,“但是楠竹……麻烦大了。我跑了好几个传统的楠竹产区,不是被人提前高价包圆了,就是对方一听是‘匠人村’要货,就各种推脱,好像……好像有人提前打过招呼了。”
“打招呼?”铁柱眼神一凛。
“对!我私下请一个相熟的供应商喝酒,他才偷偷告诉我,是一个背景很深的投资公司放了话,谁敢卖楠竹给匠人村,就是跟他们过不去,以后别想在这个圈子里混了。”二狗愤愤地一拍桌子,“太霸道了!这分明是要断我们的根啊!”
没有特级楠竹,竹编产品和竹骨云锦架就成了无源之水。这确实是打在七寸上的一击。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一直在旁边安静打磨竹片的小宝,突然抬起头,眨着大眼睛说:“爸爸,我们村子后山那片野竹林,里面的竹子又高又直,能不能用呀?”
小宝天真无邪的一句话,让铁柱和杨师傅同时一愣。
杨师傅猛地一拍大腿:“对啊!我怎么把那片老林子给忘了!赵家村后山那片野竹林,是咱们祖辈留下来的,没人专门打理,但长得极好!当年你爷爷还说过,那林子里的楠竹,品质不比外面买的差,就是开采运输麻烦点!”
铁柱眼中瞬间爆发出光彩:“走!杨师傅,我们马上就去看看!”
一行人立刻动身,来到赵家村后山。穿过茂密的灌木丛,一片苍翠欲滴的野生楠竹林呈现在眼前。竹竿挺拔,竹节疏朗,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青黄色光泽。
杨师傅快步走上前,抚摸着一根粗壮的楠竹,又用指节敲了敲,仔细查看竹身的纹理和韧性,脸上露出了激动的神色:“好竹!真是好竹!铁柱你看,这密度,这韧性,绝对是上好的料子!虽然规格可能不如人工培育的那么统一,但用于我们的核心产品,绰绰有余!而且这是纯野生的,没打过药,品质更天然!”
铁柱也仔细检查了几根,心中大喜过望。这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太好了!这片竹林,就是我们的战略储备!”铁柱当机立断,“二狗,你立刻去和村委会沟通,我们要承包下这片野竹林,价格按最高的市场价给!另外,组织人手,开辟一条临时运输通道,尽快采伐一批竹子应急!”
“明白!”二狗兴奋地应道,转身就往村委会跑。
原材料危机,暂时得到了缓解。但铁柱知道,这并非长久之计。野生竹林的产量有限,且过度开采可能破坏生态。必须找到稳定、可持续的供应商。
就在匠人村上下为开辟新竹源而忙碌时,一辆黑色的豪华轿车,悄无声息地驶入了省城最高端的私人会所“云顶苑”。
顶层的包厢内,一个身影背对着门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城市的夜景。他身形挺拔,穿着剪裁合体的定制西装,即使只是一个背影,也散发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周天豪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脸上带着谄媚和惶恐,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嚣张:“V……V先生,您找我?”
被称作V先生的人缓缓转过身。他看起来约莫四十岁上下,面容英俊,鼻梁高挺,但那双眼睛却深邃得像寒潭,不带丝毫感情,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周先生,你让我很失望。”V先生的声音平和,甚至带着一点磁性,但听在周天豪耳中,却如同冰锥,“一个小小的匠人村,不仅让你损兵折将,还把黑石的脸都丢尽了。”
周天豪冷汗瞬间就下来了,腰弯得更低:“V先生,是我无能!是我低估了那个赵铁柱……他,他太狡猾了……”
“狡猾?”V先生轻笑一声,走到酒柜前,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轻轻摇晃着,“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狡猾不过是小聪明。你失败,是因为你始终在用商人的思维,在别人的规则里和他玩游戏。”
他抿了一口酒,目光重新投向窗外的霓虹:“工匠?传承?多么动人的词汇。但这个世界,终究是由资本和权力书写的。我们要做的,不是在他们擅长的领域击败他们,而是……改变游戏规则。”
周天豪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V先生的背影。
V先生没有回头,继续说道:“截断供应链,只是开胃小菜。攻击服务器,也只是为了分散他们的注意力。真正的杀招……”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幽深,“要落在他们最珍视,也最脆弱的地方。”
他放下酒杯,拿起放在茶几上的一个平板电脑,点开一份资料,上面赫然是匠人村核心成员的档案——赵铁柱、林雪、杨师傅、张婶、甚至二狗和李哲的照片和信息都在上面。
“每个人都有弱点,都有在乎的东西。”V先生的手指在铁柱的照片上轻轻划过,眼神冰冷,“找到它,利用它。当信仰崩塌,当守护的东西变得岌岌可危,所谓的匠心和坚持,还会剩下多少呢?”
周天豪似乎明白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狠毒又兴奋的神色:“V先生,您的意思是……”
“那个叫林雪的女人,不是在欧洲谈合作吗?”V先生嘴角的笑意加深,却让人不寒而栗,“给她准备一份‘惊喜’。还有,赵铁柱的那个儿子,好像很可爱?多关注一下。”
周天豪心中一凛,连忙点头:“是!我明白了!我马上去安排!”
V先生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周天豪如蒙大赦,躬身退出了包厢。
空荡的包厢里,V先生再次转向窗外,看着脚下这座灯火辉煌的城市,如同俯瞰一盘棋局。
“赵铁柱……有趣的对手。希望你能多陪我玩一会儿。”他低声自语,眼神中闪烁着一种遇到猎物的、危险而兴奋的光芒。
与此同时,正在工作室里和杨师傅一起研究如何高效利用野生楠竹的铁柱,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仿佛被什么阴冷的东西盯上了一般。
他抬起头,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眉头微微皱起。风雨欲来,而且,这次的对手,恐怕比周天豪要可怕得多。
他走到那架静静矗立在工作室中央的竹骨云锦架旁,手指拂过冰凉的竹骨。无论对手是谁,无论手段多么卑劣,他守护匠人村、传承这份技艺的决心,绝不会动摇。
只是,他此刻还不知道,一场针对他身边至亲之人的阴谋,已经如同暗夜中悄然张开的蛛网,正缓缓向他笼罩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