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念这一觉，足足睡了三天。
当她那双酷似萧绝的凤眼终于迷迷糊糊睁开时，守在一旁的沈清辞感觉悬在喉咙口的那颗心，总算咚一声落回了原地，就是砸得胸口有点发闷。
“娘亲……”小团子声音软糯，带着刚醒的沙哑，伸出小短手就要抱。
沈清辞赶紧把人搂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念念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
萧念在她怀里蹭了蹭，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念念不疼，就是……有点饿。”说着，小肚子应景地“咕噜”叫了一声。
沈清辞差点笑出来，又觉得心酸，连忙吩咐宫人：“快去把一直温着的鸡丝粥和小点心端来。”
得到消息的萧绝几乎是瞬间就出现在了寝殿门口。他步伐依旧沉稳，但那双总是寒潭般的眸子，在触及床上那小小的一团时，冰层肉眼可见地消融了几分。太子萧珩和公主萧玥也跟在他身后，一脸关切地挤了进来。
“父皇！”萧念看到萧绝，眼睛亮了一下，伸出小手。
萧绝几步上前，坐在床边，将小女儿连同裹着她的锦被一起抱到腿上，大手极其轻柔地探了探她的额头和脉搏，确认温度正常，内息平稳，才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感觉如何？”他的声音是罕见的温和。
“念念很好呀。”萧念依偎在父亲坚实的怀抱里，安全感十足，甚至还抬起小手，好奇地碰了碰自己眉心的淡金色印记，“这里……暖暖的。”
萧玥扒着床沿，眨着大眼睛：“妹妹，你睡了这么久，可把我们吓坏了！御膳房新做的荷花酥我都忍住没吃，给你留着呢！”
萧珩则显得沉稳许多，他仔细看了看妹妹的脸色，小大人似的点点头：“气息平稳，眼神清亮，应是无碍了。只是下次万不可再如此耗神。”他这话，也不知是说给妹妹听，还是说给父母听。
一家五口难得享受了片刻温馨的时光。看着三个孩子，尤其是重新恢复活力的萧念，沈清辞觉得连日来因朝政和阴谋而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了些许舒缓。
（果然，养孩子才是这世上最挑战心脏强度和体能耐力的终极副本。）
喂饱了萧念，又确认她只是精神稍弱，身体并无大碍，甚至对自身那股“祖凤血脉”力量的感知似乎更精微了些（具体表现为能模糊感觉到父皇和娘亲靠近时的“暖意”），沈清辞才算是彻底安心。
打发走围着妹妹嘘寒问暖的萧珩和萧玥，殿内只剩下帝后二人时，气氛才从家庭温馨转向了属于帝后的凝重。
“青羽卫主力虽灭，但其根源未除。”萧绝开口，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冽，“黑盒与令牌的秘密，必须尽快破解。”
沈清辞点头：“我已经请谢先生入宫了，他对着那些投影出来的古文字研究了几天，似乎有点头绪。”
说到谢景行，这位爷此刻正被“寄存”在偏殿。用沈清辞现代思维吐槽就是：（顶级cpU……呃，是脑力工作者，必须提供五星级安静环境及不限量茶水点心供应。）
当沈清辞和萧绝移步御书房旁专门辟出的静室时，谢景行正对着一面墙上由黑盒和令牌组合投射出的光影地图蹙眉。他手边堆着好几卷摊开的古老竹简和皮纸，上面是他临摹下来的扭曲文字。
听到动静，谢景行抬起头，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仿佛万事不盈于心的浅笑，只是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陛下，娘娘。”他微微颔首，“幸不辱命，这些文字，结合南疆一些近乎失传的记载，大致可以确定，与‘气运’相关。”
“气运？”沈清辞挑眉，“又是这种玄乎其玄的东西。”她内心oS：（这玩意儿能量化吗？有KpI考核指标吗？）
萧绝则直接问道：“具体所指？”
“并非虚无缥缈的国运那么简单。”谢景行用指尖虚点投影中几个反复出现的符号，“这里，指的是‘地脉核心’，是滋养一方水土生灵的根基。而这里，‘净化仪式’，则像是在地脉核心出现‘淤塞’或‘污染’时，进行疏导清理的必要手段。”
他指向地图上某个被特意标注出的、位于北方群山之中的光点：“根据地图指引和文字补充，前朝……或者说，留下这宸王印及相关传承的势力认为，每隔一定周期，或者因重大变故，地脉核心会积聚‘浊气’，需以至纯之力进行‘净化’，否则将引发天灾人祸，生灵凋敝。”
沈清辞立刻抓住了关键：“至纯之力？指的是念念那样的血脉？”
“十有八九。”谢景行点头，“文字中多次提及‘圣血’、‘承祖凤之泽者’。青羽卫不惜一切代价想要激活宸王印，恐怕不仅仅是为了复国，更深层的目的，或许是想掌控这‘净化’地脉核心的力量。毕竟，谁能掌握这关乎天下兴衰的钥匙，谁就拥有了无与伦比的话语权。”
（好家伙，原来终极目标是掌握国家级气象武器兼地质灾害触发按钮？）沈清辞觉得这副本难度又升级了。
萧绝眸色深沉：“地脉核心在何处？净化仪式如何实施？”
“地点大致可以确定在此处，”谢景行指向北方光点，“但具体入口和仪式细节，文字记载残缺，可能需要找到宸王印的核心组件，或者……”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沈清辞和萧绝，“需要身负血脉者亲至，方能引发更多感应。”
静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这意味着，萧念依然是所有风暴的中心。
就在这时，癸一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静室外，得到允许后入内，呈上一封密报：“陛下，北境八百里加急。”
萧绝接过，迅速拆开火漆封缄的奏报，目光一扫，周身气息骤然冷了下去，连旁边的沈清辞都感觉室温降了几度。
“看来，有人不想让朕过几天安生日子。”他将密报递给沈清辞。
沈清辞接过一看，眉头也蹙了起来。密报上说，北漠几个大部落近期异动频繁，边境巡逻队遭遇小股精锐骑兵挑衅的次数明显增加，对方行动迅捷，打法刁钻，不像寻常游骑，更像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军人伪装。
（得，外部副本也刷新了。这边保守派的老古董们还在嚷嚷祖宗之法不可变，那边北漠的蛮子就开始磨刀霍霍了。）
是夜，批阅完最后一份奏章，萧绝挥退了所有宫人。帝后二人并肩站在乾元殿高大的廊下，望着远处宫墙外隐约可见的万家灯火。
秋末的夜风带着凉意，萧绝极其自然地将自己身上的玄色大氅解下，披在了沈清辞肩上。大氅还带着他的体温和淡淡的龙涎香气。
沈清辞拢了拢大氅，舒服地眯了眯眼：“还是当皇帝好，貂皮大衣都自带恒温系统。”
萧绝显然没完全听懂她的现代词，但不妨碍他理解她的调侃。他侧过头，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被夜风吹拂的侧脸上，看了许久，久到沈清辞都忍不住想摸摸自己脸上是不是沾了点心渣。
“清辞。”他低声唤她，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嗯？”
他转回头，目光重新投向那片属于他的江山，语气却带着一种沈清辞从未听过的、近乎沉郁的复杂情绪：“这个位置，困住了你。”
沈清辞一怔。
他继续道，声音低沉而肯定：“你本应是翱翔九天的凤，无拘无束，搅动风云。而非困于这四方宫墙，每日与那些朽木般的朝臣争辩，平衡各方势力，还要应对层出不穷的阴谋暗算。”
他想起她当年在江南，是如何白手起家，建立起庞大的商业帝国，是如何用“经济战”兵不血刃地瓦解对手，是如何提出“摊丁入亩”、“鼓励工商”这些足以改变国运的奇思妙想。那时的她，眼神明亮，神采飞扬，即便身处险境，也带着一股不服输的、生机勃勃的锐气。
而如今，她成了他的皇后，母仪天下，尊荣无限。他却觉得，那方属于她的广阔天空，似乎被这金碧辉煌的牢笼框住了一圈。
沈清辞听完，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她伸手，轻轻拽了拽萧绝的衣袖，示意他低头。
萧绝不明所以，微微俯身。
沈清辞凑到他耳边，用一种分享秘密的语气，带着笑意低语：“我的陛下，你是不是对我‘翱翔九天’的方式有什么误解？”
“嗯？”
“你以为我当年在江南搞风搞雨，是因为喜欢自由飞翔吗？”沈清辞挑眉，“错！那是因为当时咱俩是创业初期，没钱没势，不拼命折腾就得玩完。现在好了，公司……啊不，是朝廷上市了，你当了cEo……是皇帝，我成了联合创始人兼皇后，手握原始股和决策权。这时候不抓紧时间利用平台优势推行我的理念，实现我的抱负，难道还要我亲自下场去跟小商小贩抢生意吗？”
她顿了顿，眼神在夜色中亮得惊人，带着狡黠和强大的自信：“现在多好，我想搞教育改革，就能创办‘大晟皇家技术学院’；我想调整经济结构，就能推行新政。虽然阻力是有，但哪个大型项目推进起来没点阻力？关键是，我们现在有掀桌子的底气啊！那些老古董再哔哔，你一句‘准皇后所奏’不就完了？这叫什么？这叫‘平台赋能’！在自家平台上一键启动国家级项目，这效率，比我自己单干高多了好吧！”
萧绝：“……”
他看着她眉飞色舞、振振有词的模样，那眼底的光芒，确实与当年在江南时一般无二，甚至更添了几分运筹帷幄的从容。他心头那点莫名的沉郁，忽然就被她这番歪理……或者说，是她独特的强大逻辑，给冲散了。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眼底却漾开一丝极淡的笑意。是他想岔了。他的清辞，从来就不是需要被庇护的金丝雀，无论身处何地，她都能找到最适合自己的战场，并将其变成自己的主场。
“只是辛苦。”他最终，只低声说了这三个字。辛苦你陪我困于此地，辛苦你应对明枪暗箭，辛苦你殚精竭虑。
沈清辞耸耸肩，语气轻松：“嗐，干什么不辛苦？当皇后好歹是‘编制内’，福利待遇顶尖，工作虽然累了点，但合作伙伴……相当给力。”她说着，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萧绝，“再说了，看着那些老古董被我的新政策噎得吹胡子瞪眼，又干不掉我的样子，其实还挺下饭的。”
萧绝终于低笑出声，手臂揽住她的肩，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夜风吹动两人的衣袂，交织在一起。
“北境之事，你如何看？”他换了个话题。
“打肯定是要打的，但不是现在，也不能只靠蛮力。”沈清辞靠在他怀里，分析道，“北漠部落松散，突然如此齐心，背后恐怕有人串联，甚至可能与青羽卫残党有关。我的建议是，双管齐下。明面上，调兵遣将，加强边防，展示肌肉，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暗地里，让‘暗影’去查，查是谁在搅风搅雨，同时……或许可以玩一手‘经济渗透’和‘部落分化’？”
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萧绝熟悉的、准备搞事的光芒：“草原部落最缺什么？盐、铁、茶叶、丝绸。我们可以严格控制边境互市，拉拢听话的，制裁跳得高的。顺便传播点‘草原独立自主发展’、‘拒绝被当枪使’的思想……舆论战嘛，谁还不会了？”
萧绝听着，微微颔首。这正是他心中所想，而他的皇后，总能与他想到一处，甚至想得更远，更……不拘一格。
“准。”
沈清辞满意地笑了，重新靠回他怀里，望着满天星斗，忽然轻声说：“萧绝，其实我想要的盛世，不是什么万国来朝，也不是什么千古一帝的虚名。”
“那是什么？”
“是‘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是法度严明，而非君王一念可决生死。是机会均等，寒门亦可出贵子。是仓廪实而知礼节，百姓安居乐业，幼有所养，老有所终。”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沉甸甸的力量，“那样的盛世，才值得你我如今这般辛苦。”
萧绝沉默着，只是揽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他守护的江山，也是她想要缔造的盛世。这条路注定布满荆棘，但好在，他们始终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