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合上李若雨的手账时，窗外的梧桐叶正被晚风掀起细碎的沙沙声。
手机屏幕在桌面投下暖黄的光，显示着时间：21:47。
他摸了摸发烫的耳垂。
刚才和李若雨视频时，他紧张得连脖子都僵了，直到对方说我去给你切块蛋糕才慌忙挂断。
卧槽沉哥，你手机亮得能当手电筒了！
床帘突然被掀开一角，王浩顶着鸡窝头探出脑袋。
张教授刚在群里发通知，说明早八点交《理论力学》实验报告，你写完没？
陆沉手忙脚乱地锁屏，心跳快得像是要撞破肋骨：
还、还差数据处理部分......
那我先睡了。
王浩缩回床帘，嘟囔着。
明天可别拖累我们小组......
陆沉应了声，低头翻开实验报告。
台灯暖黄的光漫过纸页，他却盯着空白的振动频率分析栏发怔。
下午李若雨在课堂上提过，机械振动系统的阻尼比计算要用到二阶常微分方程。
可他当时光顾着看她发梢沾的面粉，根本没记全公式。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陆沉以为是李若雨发来的消息，指尖刚触到屏幕，就看见班级微信群炸开了锅。
【机械工程2班群】张教授：
@全体成员 实验报告需补充振动频率分析，明早八点前发我邮箱。
另外，临时加一道附加题：
用拉格朗日方程推导四轴飞行器的悬停平衡条件，明早一并提交。
（附：参考资料已上传群文件）
群里瞬间炸出一串哀嚎。
不是吧张教授，都十一点了还加作业？
我实验数据还没整理完，这波血亏......
拉格朗日方程？那是大四才学的内容啊！
陆沉盯着群文件里的pdF，手指微微发抖。
附加题的题干写着：
假设四轴飞行器四个螺旋桨对称分布，转动惯量为J，桨叶角速度为w?-w?，忽略空气阻力，建立悬停状态的动力学方程......
他翻到最后一页，突然在参考资料的末尾看见行批注：
提示：可参考《理论力学》第七章非完整约束系统，李。
那个字，和他记忆里李若雨教案上的签名，一模一样。
他低声骂了句，手指快速敲击键盘。
王浩，帮我拍下实验数据照片，我今晚赶出来。
不是吧沉哥，你不要命啦？
王浩从床帘缝里探出半个身子。
张教授明早八点要，你熬大夜会猝死的......
没事。
陆沉盯着电脑屏幕，已经开始整理数据。
我之前做过类似的模型，应该能搞定。
窗外的月光爬上窗沿时，陆沉的实验报告终于写到了最后一行。
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瞥见手机屏幕亮起。
是李若雨的消息：
作业写完了吗？
他的手指立刻在屏幕上飞舞：
附加题还没看，不过实验报告快好了！
对方秒回：
别急，我发你个语音，帮你理理拉格朗日方程的思路。
语音通话接通的瞬间，陆沉的呼吸顿住了。
李若雨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刚洗完澡的水润：
陆沉同学，先把四轴飞行器的结构简化成质点系......
他下意识摸黑走到阳台，把手机贴在耳边。
九月的晚风裹着桂花香钻进衣领。
楼下的路灯在地面投下斑驳的树影，而他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若雨，你怎么还没睡？
等你呀。
她的笑声混着背景里的翻书声。
我刚改完研究生论文，看见你在群里问附加题，就想着......
想着什么？
想着你可能会对着题目抓耳挠腮。
她的声音放得更轻。
就像那天在图书馆，你对着克莱罗方程咬笔杆的样子。
陆沉的心尖微微发颤。
他靠着阳台栏杆，望着楼下零星的路灯，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闷：
其实......我今天在办公室看到你手账里的电影票根了。
李若雨的语气里带了点好奇。
你说《星际穿越》那场？
陆沉摸了摸口袋里的银杏叶书签。
你说那天的黑洞特效很震撼......其实我更喜欢最后库珀穿过五维空间的片段。
为什么？
因为......
他望着天上的月亮，喉结动了动。
那里面的时间，像极了我们聊天时的每一秒。明明隔着屏幕，却觉得彼此就在眼前。
电话那头安静了两秒，接着传来轻轻的抽气声。
陆沉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正想道歉，就听见李若雨的声音带着点哽咽：
陆沉，你知道吗？我第一次在图书馆见你，就觉得你眼睛里有团火。
后来加了微信，看你聊机械小发明时眼睛发亮的样子，聊《三体》里的数学陷阱时手舞足蹈的样子......
我就在想，要是能和你一起讨论这些，该多好。
陆沉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栏杆上的青苔。
他想起今天下午在办公室，李若雨翻出手账时，里面夹着张他去年在机械社做的齿轮模型照片。
那是他第一次参加社团活动，手忙脚乱焊坏三个零件才做成的。
那时候我就想。
李若雨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这个男生要是能一直这么眼里有光，该多好。
若雨......
陆沉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我也想一直和你聊这些。想和你一起算四轴飞行器的平衡方程，想和你一起做提拉米苏，想......
想和我一起看更多的月亮？
她接话道，背景里传来瓷器碰撞的轻响。
我泡了茉莉花茶，要不要视频？
陆沉几乎是秒回。
他跑回宿舍，轻轻推开虚掩的门。
王浩的床上传来均匀的鼾声，隔壁床的赵阳戴着耳机打游戏，屏幕蓝光在脸上明明灭灭。
他反锁上门，把手机架在书桌上，屏幕亮起的瞬间，李若雨的脸就撞进了他的视线。
她换了件浅粉色的棉麻睡裙，发尾用银杏叶发夹别在耳后，身后是暖黄的台灯。
桌上摆着半杯冒着热气的茉莉花茶，还有盘切开的柚子，果肉泛着晶莹的光。
今天实验报告写得顺利吗？
她问，手指轻轻敲了敲屏幕边缘。
还行。
陆沉把电脑转向镜头，调出拉格朗日方程的推导过程。
就是这里......
他指着屏幕上的公式。
我不确定约束条件是不是应该考虑空气阻力......
其实可以忽略。
李若雨凑近屏幕，发梢扫过摄像头。
题目里说忽略空气阻力，所以重点在非完整约束的处理。
她的指尖在屏幕上划出虚线。
你看，这里的广义坐标应该选螺旋桨的转速和偏航角......
陆沉盯着她眼尾的细纹，听着她清晰的讲解，突然觉得那些原本晦涩的公式都变得生动起来。
他跟着她的思路在笔记本上记录，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和她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所以最终的平衡方程应该是m(q)q? + c(q,q?)q? + G(q) = t，其中m是惯性矩阵，c是科里奥利力矩阵......
懂了吗？
讲完最后一个步骤，李若雨歪头问他。
陆沉抬头，正撞进她的眼睛里。
屏幕的光映得她瞳孔泛着暖黄的光，像浸了蜜的琥珀：
懂了。
他说。
其实你讲题的时候，比张教授讲得清楚多了。
那当然。
她得意地挑眉。我可是花了半小时准备讲义的。
说着，她从身后拿出个笔记本，封皮是深棕色的，和他手里的手账本同色系。
你看，这是我整理的四轴飞行器动力学要点，还画了受力分析图......
陆沉凑近屏幕，看见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迹，旁边还贴着张便签：
陆沉同学要注意：偏航角θ的正方向是逆时针，别和我一样搞反了！
字迹旁画了个吐舌头的表情。
你......
他忍不住笑。
你怎么知道我会搞反？
因为......
李若雨的脸颊微微泛红。
上次视频时，你说自己方向感差，连食堂的楼梯都能走错。
陆沉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他想起上周三中午，他在食堂二楼找窗口，结果绕着楼梯转了三圈。
最后还是李若雨发消息说我在二楼最东侧的窗口等你，他才找到路。
其实......
他小声说。
那天我看见你也在食堂。
李若雨愣住。
什么时候？
大概......十一点半。
陆沉回忆着。
你穿着米白针织衫，抱着教案往办公室走，我当时在楼梯口，差点没敢认......
我就是去给你送杨枝甘露的。
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后来看见你和室友去打饭，就把奶茶放在你课桌抽屉里了。
陆沉猛地拉开抽屉。
最里面果然躺着个塑料袋，装着杯冰镇杨枝甘露，杯壁上还凝着水珠。
他捧起杯子，凉意透过掌心直抵心脏：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加班？
因为......
李若雨的耳尖红了。
我看了你的课程表。周三的《理论力学实验》通常要到八点结束，附加题是我临时加的，就是想......
她顿了顿。
想找个理由和你多聊会儿。
陆沉望着她泛红的耳尖，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他举起杨枝甘露：
若雨，这杯奶茶，我明天请你喝双份的。
不用。
她笑着摇头。
我只要你帮我个忙。
什么忙？
明天早上......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
陪我去食堂吃豆浆油条好不好？我听说你们机械系的男生都喜欢边吃早餐边讨论机械，我想听听......
想听我说话？
陆沉接口道，眼睛亮得惊人。
好呀好呀！我明天六点半就去食堂占座，买你爱吃的甜豆浆，再加两根油条......
不用买两根。
她打断他。
一根就够了。
那不行！
陆沉急了。
你上次说油条蘸豆浆最好吃，我要帮你蘸......
陆沉同学。
她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你再吵，我就挂电话了。
别别别！
他立刻噤声，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衣角。
那......那我们明天六点半，食堂一楼见？
她的声音软得像。
对了，记得带伞。天气预报说明早有雨。
陆沉抬头看向窗外。
今晚的月亮不知何时躲进了云层，只余下几缕月光漏下来，洒在他的笔记本上。
洒在李若雨的笑脸上，洒在这个被桂花香浸透的夜晚。
视频通话持续到凌晨一点半时，陆沉的眼皮开始打架。
李若雨发现了，轻轻戳了戳屏幕：
困了就去睡，作业明天再检查。
不想睡。
他揉了揉眼睛。
和你聊天，比睡觉有意思多了。
傻瓜。
她笑着摇头。
明天还要上课呢，要是迟到被张教授抓到，看你怎么办。
不会迟到的。
陆沉打了个哈欠。
我定了三个闹钟。
那我先去睡了。
她揉了揉眼睛，背景里的台灯被调暗。
晚安，陆沉同学。
晚安，若雨。
他望着屏幕里的她，轻声说。
明天见。
挂断电话后，陆沉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的月光。
他摸出手机，翻到和李若雨的聊天记录，最后一条消息是：
明天见。
他对着屏幕笑了笑，把手机放在枕边，很快进入了梦乡。
梦里，他站在一片金黄的稻田里。
李若雨穿着米白针织衫，站在田埂上朝他招手。
风掀起她的发梢，吹落几片稻穗，落在他的肩头。
他伸手去接，却触到了她温软的手心。
阳光透过稻穗的缝隙洒下来，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镀上一层金边。
陆沉同学。
她笑着说。
今天的《常微分方程》，你听懂了多少呀？
他望着她眼底的笑意，轻声说：
听懂了，每一题都听懂了。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九月的月光温柔地漫过宿舍的窗台。
陆沉在梦里轻轻笑出了声，嘴角还沾着杨枝甘露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