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空气扑面而来,灼烧着每一个人。
基金会服务中心的残骸在火中噼啪作响。
陆昭猛地弯下腰,咳出一口混杂着血丝的黑灰,肺部传来刀割般的剧痛。
一只手迅速而有力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将他从危险的开阔地带拖向一辆警用装甲车的坚实掩体后。
“医疗组!”沈清的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颤抖,但紧握着陆昭手臂。
几名身穿急救服的医疗人员立刻围了上来,正要展开担架,陆昭却猛地一摆手,推开了他们递来的氧气面罩。
“别管我……”他喘息着,声音嘶哑,“U盘……U盘数据没传完!”
沈清的目光一凝。
“‘全球布局’……咳咳……只复制了百分之三十七,”陆昭的视线越过她的肩膀,死死盯着那片燃烧的废墟,仿佛要将火焰背后的阴谋也一同点燃,“剩下的部分,他们放在云端隔离服务器里。密码是‘1123LZ’,L是陆,Z是昭!”
“收到。”沈清没有丝毫犹豫,立刻通过加密频道对技术组下达指令,同时飞快地在战术平板上调出王博士临死前留下的那张手绘图。
昏暗的光线下,潦草的线条与复杂的标注在她眼中迅速被解析、重构。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浮现。
地图上用红笔圈出的核心位置,那个被标注为“中国中枢”的地点,根本不是脚下这片已经化为焦土的基金会大楼。
它指向郊外,一座已经被官方废弃了整整十年的传染病医院。
沈清的心脏猛地一沉。
她瞬间记起了那个地址的特殊含义——十年前,“11·23案”的第一名受害者,就是在那里被发现的。
“陆昭,”她将平板转向他,声音压得极低,“你看。”
陆昭的目光从火焰上移开,落在那张地图上。
他没有去看那些复杂的线路,而是直接锁定了那个地名。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笼罩了两人。
半晌,他才发出一声近乎自语的低喃,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原来如此……他们不是在仓皇逃窜中销毁证据,他们是在打扫舞台,等我们主动走进下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局。”
警方的封锁线越拉越长,刺耳的警笛声在城市上空回荡。
现场勘查的初步报告很快传来:爆炸源于地下燃料库,是标准的人为引爆。
最关键的一点,是在废墟中没有找到任何属于“白袍医生”的生物组织残留。
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特警队长小王带领一支小队,在焦黑的废墟中进行地毯式清查。
高温和浓烟让搜寻工作异常艰难。
就在所有人都快要放弃时,一名队员在已经烧成麻花的配电室废墟下方,意外地挖出了一块被金属外壳包裹、已经严重烧焦的硬盘残片。
经过技术组数小时不眠不休的抢救,一段被加密的、未成功发送的通讯日志被奇迹般地还原了出来。
“目标已触发‘诱饵文件’(王博士的U盘),行动符合预判模型。预计48小时内,目标将抵达旧医院。执行‘归零迎新’最终协议。”
当沈清将这段文字念给陆昭听时,他正靠在装甲车的轮胎上,任由医疗人员处理他手臂上的擦伤。
他没有在意那些听起来就充满威胁的字眼,而是反复咀嚼着最后那两个字——迎新。
迎接新的……什么?
不是逃跑路线,不是最终决战,而是一个仪式。
陆昭的脑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劈过,将所有零碎的线索串联了起来。
“红眼计划”的每一个步骤,从引诱他入局,到摧毁每一个据点,都不是为了消灭他,而是为了引导他。
引导他前往下一个所谓的“觉醒之地”,用一次次的考验,来测试他是否具备……“继承资格”。
“旧医院不能强攻。”他猛地坐直身体,不顾伤口的刺痛,语气斩钉截铁,“那里不是他们的老巢,是他们的考场。是训练新人的终点站,也是……心理测试的最后一关。”
沈清的动作比他的思路更快。
在陆昭分析出对方意图的同时,她已经通过权限调取了城市基建的详细档案。
一连串诡异的记录让她不寒而栗。
那座废弃的传染病医院,虽然名义上早已停用,但在最近三年的记录中,竟然一直保持着稳定的电力与高规格的净水供应。
服务提供商是一家名为“明远医疗后勤公司”的企业——法人代表,赫然是韩明远。
一个早已被证实是基金会高层的空壳公司的名字。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医院的地下建筑层,在三年前曾向市里申报过一项“特殊生物样本低温冷藏库改造工程”。
项目一路绿灯,审批单位那一栏,盖着一枚鲜红的印章:市卫健委特别事务办公室。
而负责人签名栏上,是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李正国。
签批日期,就在“11·23案”官方宣布结案后的第二个月。
沈清将资料截图加密发送给陆昭,附上了一句自己的判断:“他们从来没有停下过。他们只是把滔天的罪行,变成了合法的制度。”
陆昭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签名,感觉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决定。
“我一个人进去。”他站起身,语气不容置疑,“你们在外围布控,建立最高级别的监听站,切断医院方圆五公里内的一切常规网络信号,但要保证我们的专线畅通。”
半小时后,陆昭换上了一套电力检修员的工服,戴着一顶旧旧的鸭舌帽,背着一个看似普通的工具包,独自走向那座废弃医院。
工具包里,只有一台微型信号干扰器和一枚高保真录音设备。
医院大楼的外墙爬满了枯萎的藤蔓,玻璃窗大多已经破碎,在风中发出呜咽。
然而,当陆昭推开那扇虚掩的沉重铁门时,内部的景象却截然不同。
应急灯在走廊深处投下绿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怪味。
一部看起来颇为先进的电梯,指示灯竟然还亮着。
他没有乘坐电梯,而是走向了通往地下的楼梯间。
在地下三层的入口,一扇厚重的金属门挡住了去路,门上是一个先进的指纹识别锁。
锁的旁边,标注着“G-7权限”。
陆昭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撮在废墟里收集的粉笔灰,均匀地涂抹在自己的右手指尖上。
他闭上眼睛,回忆着档案里那个代号为“老陈”的叛逃观察员的生理数据——年龄,身高,体重,以及由此推断出的皮肤粗糙度和指纹磨损程度。
然后,他将手指轻轻按了上去。
指纹锁的扫描光线来回扫过,沉默了足足五秒。
就在陆昭以为要失败时,一声轻微的“滴”声响起,门锁应声开启。
门后,是一条长得望不到头的白色走廊。
他踏入的瞬间,头顶的灯光自动亮起,光线柔和而不刺眼。
紧接着,隐藏在墙壁里的广播系统传出了一段冰冷而毫无感情的电子音:“欢迎归来,G-7观察员。”
陆昭没有前进。
他蹲下身,目光锐利如鹰,仔细检查着门内地面的缝隙。
那里有灰尘,但灰尘之上,覆盖着一排排整齐划一的鞋印。
鞋印的间距、深浅几乎完全一致,仿佛是由一台精密机器印上去的。
这说明,这里不仅有人定期巡逻,而且巡逻者的步伐经过了严苛到变态的训练。
他从工具包里掏出医用听诊器,将探头紧紧贴在地面上。
屏住呼吸,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随即,一种规律到令人心悸的声音,通过探头传进了他的耳朵。
呼……吸……
那不是一个人的呼吸声。
而是一整排,甚至一个军团的人,在以完全同步的频率,进行着吸气和呼气。
声音沉重而绵长,如同无数台沉睡的鼓风机,正等待着启动的指令。
他们就在他的脚下,在更深的地下。
陆昭缓缓直起身,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
他退回到楼梯间,正准备重新规划路线,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墙壁上一道不起眼的划痕。
那道划痕很新,绝不是陈年旧迹。
形状极为特殊,像是一个汉字“眼”的下半部分,仿佛是被一个不规则的印章用力压上去留下的。
他心中一动,从贴身的口袋里取出那张从“白塔准-入协议”上撕下的残页。
将残页边缘与划痕比对,完美吻合。
就在此刻,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一阵微弱的震动。
是沈清发来的最高级别加密消息,只有一句话。
“截获一段内网通讯,‘守门人’的生物信号于三小时前在旧医院监控盲区重新上线——他不是逃了,他被送回去‘重启’了。”
陆昭盯着手机屏幕上“重启”两个字,缓缓握紧了手中的听诊器。
他眼中的伪装、犹豫和试探,在这一刻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决绝的、近乎疯狂的平静。
他不再需要伪装,也不再需要潜行。
他转身,大步走向那部之前被他忽略的电梯,径直伸出手指,按下了代表地下四层的按钮——b4。
电梯门在他眼前安静地合拢,将外界的最后一丝光亮隔绝。
在彻底陷入黑暗的瞬间,他对着光滑如镜的门壁,低声自语,像是在对门外的人说,又像是在对整个地下世界的未知存在宣告:
“既然你们这么想看我够不够资格‘继承’,那我就当一回你们的‘新院长’。”
电梯平稳而迅速地向下沉降。
控制面板上,代表楼层的数字无声地跳动着。
b1...b2...b3...
终于,电梯在一声轻响中停下。
而b4层的按钮,在黑暗中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