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看着日记本2007年6月20日那页。
窗外的风带着凉意吹了进来。
他深吸一口气,手指重重压下
钢笔字因年代久远有些晕染,却依然清晰:韩明远约我在明远基金会密谈。他推给我半杯茶,杯底沉着枚翡翠戒指——和老陆在11·23案第三名受害者指甲里发现的纤维纹路一模一样。
他承认自己是11·23案的策划者之一,陆昭念出声,但他说,这只是更大计划的开始。
身后传来轻响。
沈清不知何时站在书房门口,她攥着的法律文件边角被捏出褶皱:李正国早就知道韩明远是凶手?
陆昭没回头。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声,像十年前父亲出殡那天,灵车碾过青石板的动静。
日记本翻到下一页,李正国的字迹突然变得潦草,钢笔尖几次戳破纸背:老陆要我交出掌握的证据,可韩明远说,只要我签调离申请,就能保老陈和秀兰的命。
我信了......
信了个屁!沈清突然上前一步。
她的呼吸带着点急促的颤音,他签了调离,你父亲还是死了,我妈解剖完最后一具尸体时,后颈插着半把手术刀——
窗外传来急促的叩门声。
老周的声音传了进来,带着档案:小陆,我把当年的会议记录找着了。
陆昭合上日记,手指在两个字上停留了片刻。
他起身时,椅子在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惊得客厅里的李母轻声唤了句:阿国?
老周抱着个牛皮纸袋站在玄关,镜片上蒙着层薄雾。
他把袋子递给陆昭时,手指微微发抖:这是李队调离后,和市局高层的闭门会议记录。
当年我整理档案时多留了份复印件......
沈清已经戴上白手套,从袋里抽出泛黄的文件。
陆昭凑过去,看见红眼计划四个字被红笔圈了三次,旁边批注着暂缓实验的字迹——正是李正国的钢笔字。
所以他选择了妥协?沈清的声音低下来,用调离刑警队换凶手暂停计划?
陆昭没说话。
他望着老周鬓角的白发,想起十年前这个总在档案室打盹的老头,曾偷偷塞给他半块桂花糕:你爸查案太拼命,小同志要照顾好自己。那时老周的眼睛还亮着,不像现在,像口干涸的井。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
是陈检察官发来的消息:线人醒了,在审讯室等你。
审讯室的灯刺得人睁不开眼。
幽灵通讯员坐在铁椅上,手腕上的手铐随着他抬臂发出轻响。
他比照片里更瘦,声音很轻:李队最后一条指令,是让我保护你。
陆昭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撑着审讯桌俯身,离线人只有半臂距离:什么意思?
线人笑了,笑得泪都出来了:他知道你迟早会查到他,知道你会恨他。
但他说,要我告诉你......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说,让你看清红眼计划的全貌,而不是被仇恨蒙蔽。
他凭什么觉得我会被仇恨蒙蔽?陆昭的声音发紧,他背叛了我爸,背叛了所有受害者!
因为他也被蒙蔽过。线人的声音突然轻得像叹息,当年韩明远说,红眼计划能终结更多犯罪。
李队信了,他想......用另一种方式实现正义。
审讯室的门被推开。
沈清站在门口,手里捏着个U盘:日记副本加密上传了,明天能提交给检方。她的目光扫过线人,又落在陆昭身上,该走了。
深夜的风卷着梧桐叶打在档案馆外的墙上。
陆昭站在台阶上,望着楼内昏黄的灯光,怀里还抱着李正国的日记本。
最后一页的留言被他反复摩挲,墨迹几乎要被体温融化:如果你看到这段话,说明我已经死了。
但我希望你知道,我从未真正背叛你父亲。
我只是......选择了另一条路。
你终究还是离开了我们。陆昭对着空气说。
他的声音被风撕碎,散在无边的夜色里。
沈清的手轻轻覆上他后背。
她的体温透过衬衫渗进来,像团很小却很稳的火:他的选择或许错了,但至少现在,我们能走对的那条路。
陆昭低头,看见日记本和老周给的档案袋在台阶上投下重叠的影子。
月光漫过纸页边缘,照在了红眼计划四个字上。
他蹲下身,划过两份文件的接缝处——那里似乎卡着张薄纸,在夜色里闪着若有若无的光。
明天,他说,声音里带着破茧的轻响,我们比对这些档案。
沈清没说话。
她望着陆昭,突然想起今天下午在李正国家里,李母攥着旧警服说:阿国总说,昭昭的眼睛像老陆,亮得能照见人心。
此刻,陆昭的眼睛里正燃着这样的光。
他合上档案袋时,那张薄纸的一角露了出来,在风里轻轻摇晃,像在说: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