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室的空调嗡嗡作响，陆昭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进度条。
他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牛仔裤膝盖处的褶皱——那是今早蹲在巷口时沾上的泥印，混着张伟递来的证物袋上的潮气，此刻正贴着皮肤，像一块冰。
“破解了。”技术员小周推了推眼镜，键盘的敲击声戛然而止。
沈清原本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收紧。
她凑过去时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水味，这是陆昭熟悉的味道，她总说这种味道能让人在法庭上保持清醒。
U盘里的文件列表弹出时，陆昭的呼吸几乎停止。
除了几个医疗记录文档，最末尾的视频文件标注着“2013.11.23”——正是他父亲牺牲的日子。
“播放。”他的声音沙哑。
在画面加载的三秒钟里，沈清的手指轻轻按在他的手背上。
那温度透过衬衫袖口渗进来，像一根定海神针。
视频开始时画面模糊晃动，应该是隐藏摄像头拍摄的。
三秒后画面稳定下来，露出一条楼梯间，墙皮脱落的地方能看见“仁爱医疗中心 - 负二层”的褪色标识。
戴口罩的男子出现时，陆昭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走路时左肩微沉，这是长期拎重物形成的习惯，和父亲笔记里记录的“11·23案嫌疑人特征”完全吻合。
“停。”陆昭突然抓住小周的手腕。
屏幕定格在男子抬腕看表的瞬间，银色手链在冷光下泛着幽蓝色，纹路是扭曲的双蛇交缠。
沈清凑得更近，发梢扫过他的耳垂：“这纹路……”
“我爸的笔记本里有。”陆昭的声音颤抖。
他想起那个雨夜，父亲趴在书桌前写案情记录，自己蹲在旁边用蜡笔涂画。
有一页纸被茶水晕开了半角，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医院实习生韩某，腕间银饰特殊”，旁边是他用红笔临摹的双蛇图案。
视频继续播放。
男子推开地下室铁门，黑色袋子里露出半截金属器械——是骨锯。
“林婉儿的解剖报告里提到，死者关节处有陈旧性锯痕。”沈清的指尖抵住下唇，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但当时警方认为是抛尸时造成的……”
“不。”陆昭打断她，“她早就在记录这些。”他想起林婉儿信里的话：“地下室的门后，藏着十年前的雨。”原来那扇门后，藏着比雨水更冰冷的真相。
凌晨两点的警局会议室里，沈清将U盘往桌上一推，金属碰撞声惊得几个打盹的警察抬起头。
“林婉儿的死亡时间比医院记录晚三小时，注射的镇静剂剂量足以让成年男性昏迷，她不可能自己签署授权书。”她翻开随身带的牛皮纸袋，取出用药清单拍在桌上，“更关键的是，这段视频里的时间戳显示，2013年11月23日22:17，韩明远名下的仁爱医疗中心地下室，出现了疑似‘11·23案’嫌疑人特征的男子。”
老队长张岩摸出烟盒又放下，皱眉道：“小沈，韩明远是市政协委员，基金会每年捐三千万……”
“所以更要查。”陆昭插话，声音像淬了冰一样，“十年前陆振华的尸检报告显示，他体内有镇静剂残留，和林婉儿的药物成分一样。”他掏出手机，调出张伟给的dNA报告，“假尸案的皮屑样本，和韩明远基金会会计的dNA匹配——那会计三个月前‘意外’坠楼了。”
会议室陷入死寂。
年轻警员小陈突然开口：“我师父当年办‘11·23案’时，总说凶手对解剖流程太熟悉，像在医院待过……”
“够了。”张岩揉了揉眉心，“先做视频鉴定，确认不是合成的。”
陆昭知道这是在拖延时间。
他和沈清对视一眼，后者微微颔首——她早料到会有这一步。
清晨的茶馆飘着茉莉花茶的香气，赵师傅擦着玻璃柜台，看见陆昭进门，手一抖，茶盏摔在地上碎成几片。
“赵叔，我就问林婉儿最后一次坐你车的事。”陆昭蹲下身帮着捡碎片，“她是不是带了个小皮箱？”
赵师傅的手指在裤腿上蹭了又蹭：“上个月十五号，她坐我车去仁爱医疗中心，怀里抱个枣红色皮箱，说‘这东西要交给能信得过的人’。”他突然抓住陆昭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小陆，你记不记得十年前，沈法医来我这儿喝茶，说过‘有些秘密，藏在箱子里反而安全’？”
陆昭的心脏猛地一跳。
沈清的母亲沈秀兰，正是十年前被灭口的法医。
林婉儿的皮箱，沈秀兰的话，还有视频里的仁爱医疗中心……所有线索像被一根线串起来，在他脑海里拉出刺目的光。
他正要追问，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是沈清发来的消息：“匿名电话，137开头，用变声器。”
等陆昭赶到律所时，沈清正站在落地窗前，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转身时，陆昭看见她耳后泛着不正常的红——那是情绪激动时才会有的。
“他们说‘再查下去，下一个就是你’。”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钉子一样敲进陆昭心里，“但你知道我听见什么吗？”她走向办公桌，抽出压在玻璃板下的照片——是年轻时的沈秀兰，穿着白大褂站在解剖室门口，怀里抱着穿碎花裙的小沈清。
“我听见我妈在说，‘别让凶手以为，死人不会说话’。”
陆昭走过去，握住她微凉的手。
窗外的晚霞漫进来，在两人交握的指缝间流淌。
“明天去仁爱医疗中心。”他说，“视频里的地下室门牌号是b2 - 07，我要看看门后藏着什么。”
沈清点头，目光落在他手机屏幕上——那是暂停的视频画面，背景墙的“仁爱医疗中心”六个字，在昏黄灯光下泛着陈旧的光，像一道裂开的伤口，正缓缓渗出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