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隙里漏出的光在陆昭脚边摇晃，像团随时会熄灭的鬼火。
他能闻到墙根霉味混着铁锈的腥气，沈清的体温透过交握的掌心传来，像块烧红的炭——他们贴得太近了，近到能听见彼此吞咽口水的声音。
门内突然传来金属碰撞声，是铁链拖过水泥地的刺啦响。
接着是个沙哑男声：韩总交代的事办妥了吗？
陆昭的后颈瞬间绷成弓弦。
这声音他在林婉儿生前最后一通电话录音里听过——当时护士小姐说张叔您别吓我，背景音里就有这种带着电流杂音的沙哑。
林婉儿已经好了，尸体也换掉了。
警方那边不会发现问题。答话的人像是含着口浓痰，尾音带着得意的颤，那小丫头片子还以为我真要带她见什么心理医生，哭得跟个泪人似的......
陆昭的指甲掐进掌心。
林婉儿是三天前被发现死在出租屋的，警方初步判定为服用过量抗抑郁药物自杀，但他在侧写报告里明确写过：死者社交圈干净，近期无重大刺激事件，自杀动机存疑。
此刻门内的话像把重锤，砸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原来根本不是自杀，是谋杀灭口。
沈清的手指在他手背上轻叩两下，这是我要录音的暗号。
他瞥见她另一只手从包里摸出银色录音笔，拇指悬在开关上，指节因用力泛白。
两人同时屏住呼吸，门内的对话混着铁链声钻进录音笔的小孔：韩总说最近风声紧，那个陆昭的侧写报告......
咔——
金属摩擦声突然炸响。
陆昭瞳孔骤缩——是铁门门轴转动的声音！
他们刚才只顾着贴门缝，竟没注意到门其实虚掩着，此刻被风一吹，正缓缓朝外推开。
谁在外面？沙哑男声猛地拔高，带着刀割般的尖锐。
陆昭拽着沈清往旁边闪，后背重重撞在生锈的消防栓上。
疼意还没窜上来，就听见门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他迅速扫视四周：左侧是堆着破油桶的死角，右侧是通向仓库区深处的巷道，而他们正前方五米处，停着辆黑色大众迈特威——就是之前跟踪的那辆商务车。
有车！沈清突然压低声音。
巷口传来引擎轰鸣，两束白光刺破黑暗。
陆昭转头的瞬间，一辆黑色轿车碾过碎石冲进来，车灯晃得人睁不开眼。
车门地甩上，两个穿黑夹克的壮汉从车上下来，其中一个扛着银色工具箱，另一个手里明晃晃攥着根铁棍。
销毁证据的来了。陆昭咬着牙，喉咙里像塞了团火。
他盯着壮汉走向仓库门的背影，脑内快速运转：仓库里至少有三个敌人（墨镜男、沙哑声、可能还有处理尸体的），加上外面两个，总共五人。
他们身上有枪（之前墨镜男露过枪套），而自己和沈清只有手机和录音笔。
绕后门。他对着沈清耳朵说，手指向仓库另一侧。
根据沈清之前查的仓库区地图，b区17号是独栋建筑，理论上有个装卸货的后门。
只要确认出口，就能堵住敌人转移证据的路。
沈清点头，发梢扫过他下巴。
两人猫着腰往仓库侧面移动。
刚转过墙角，陆昭就听见身后传来粗重的喘息——是个穿保安制服的男人，正举着对讲机大喊：b区17号外围发现可疑人员！
穿白衬衫的男的和红裙子的女的！
陆昭拽着沈清往前冲。
身后响起铁棍砸地的闷响，还有别让他们跑了的嘶吼。
沈清的红色裙摆扫过墙根的野蔷薇，带落一串刺，扎得她小腿火辣辣地疼，但她没敢停，甚至没敢回头看——她能听见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像擂在耳膜上的鼓点。
左边！陆昭突然发力往左带，两人钻进两排仓库之间的窄巷。
这里堆满废弃的木板和破纸箱，月光根本照不进来。
沈清的膝盖磕在凸起的水泥块上，差点栽倒，陆昭反手托住她后腰，把她拽进个半人高的铁架后面。
叮——
手机震动的轻响在寂静里格外刺耳。
陆昭心脏漏跳半拍，摸出手机的瞬间，屏幕亮起——是张伟的来电。
他迅速按下接听键，把手机贴在耳边。
陆医生！
我找到了一个人，她说她见过编号07的护士！张伟的声音带着哭腔，十年前11·23案的卷宗里，您父亲记过这个编号，说是凶手可能接触过医疗系统......但她现在很害怕，说有人在敲她家门！
陆昭的呼吸突然停滞。
编号07——这是父亲笔记本里用红笔圈了三遍的线索，当年他就是追着这个编号查到韩明远所在的医院，然后......
地址！他打断张伟，声音像淬了冰。
幸福路37号，老居民楼3单元402！张伟的背景音里传来重重的砸门声，她说林婉儿死前找过她，说有人逼她们改病历......陆医生，你们快来！
我们被盯上了。沈清突然扯他衣袖。
窄巷尽头亮起手电筒的光，两个影子正往这边移动，铁棍撞在墙上的声音作响。
陆昭攥紧手机。
他看着沈清被汗水打湿的刘海，看着她因为奔跑而泛红的眼尾——这双眼睛和沈秀兰法医照片里的眼睛太像了，同样的坚定，同样的要把真相挖出来的狠劲。
听着，张伟。他对着手机说，告诉那个证人，锁好门，把家具抵在门上。
我们......
铁棍砸在铁架上的巨响震得人耳朵发疼。
陆昭猛地把沈清护在身后，看见最近的追兵已经冲到五米外，手电筒的光正扫过他们藏身处的铁架腿。
他拽着沈清往巷尾跑，鞋跟在水泥地上擦出火星。
沈清的红裙子被铁架勾住，一声撕开道口子，她咬着唇没喊疼，反而跑得更快了——她知道，现在多跑一步，那个素未谋面的证人就多一分生机。
身后的叫骂声渐渐被甩远，两人拐上主路时，陆昭的手机再次震动。
他低头看了眼导航，幸福路37号的老居民楼图标在屏幕上闪烁，像团跳动的火。
沈清扶住旁边的电线杆喘气，月光照亮她裙摆上的破洞，也照亮她眼里的狠劲：韩明远以为能封所有人的口，但他忘了......
总有人不肯闭嘴。陆昭接过话。
他望着远处老居民楼的轮廓，三楼某个窗户透出昏黄的光——那是402室的方向。
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他听见自己心跳声里混着更清晰的声音：是钥匙插入锁孔的轻响，是家具被挪动的吱呀声，是某个女人带着哭腔的低语：别怕，他们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