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管道,如同巨兽的食道,深不见底,向下倾斜的角度更加陡峭。
内部不再是光滑的金属壁,而是粗糙的、覆盖着某种滑腻苔藓和结晶状沉积物的岩石结构。
水流在这里变得湍急,裹挟着他们向下冲去,速度越来越快,根本无法控制身形,只能被动地随着激流翻滚、碰撞。
冰冷的水花劈头盖脸地砸来,伴随着随安昏迷中无意识的痛苦呻吟和林野压抑的闷哼。
顾星澜紧紧抓着随安的一只胳膊,另一只手徒劳地试图抓住岩壁上任何一点凸起,指甲在粗糙的岩石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却根本无法减缓速度。
江烁在最前方,努力在翻滚中维持着方向,身体不断撞击在岩壁上,带来一阵阵钝痛。
但他的感官却提升到了极致,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捕捉着周围的一切变化。
水流的温度在下降,越来越刺骨。
空气的味道在改变,那股污水的恶臭逐渐被一种奇异的、带着淡淡腥甜和矿物质的气息取代。
光线……不再是绝对的黑暗。
岩壁两侧,开始出现零星的点状幽绿色光芒。
不是人造的应急灯,更像是某种……生物荧光。
如同夏夜的萤火虫,但更加微弱,更加密集,附着在湿滑的岩石和那些结晶沉积物上,随着他们的经过而被惊动,明灭不定。
而且,越往下,荧光越密集。
直到——
轰!
水流猛地将他们冲出了一个狭窄的出口,抛入一个无法想象的、广阔得令人窒息的地下空间!
四人重重地摔在一片相对浅缓的水域中,溅起巨大的水花。
江烁挣扎着抬起头,抹开脸上的水,下一秒,他的呼吸几乎停滞。
眼前的一切,超乎了所有想象。
这是一个巨大到望不见边际的地下穹隆。
穹顶高悬,看不到顶,只有无尽的黑暗。
而在这片无垠的黑暗之下,整个巨大的空间,无论是脚下的水域、远处露出的岩石滩涂、还是四周望不到边的岩壁……完全被一种无比茂密、散发着强烈幽绿色荧光的奇异植物(或菌类?)所覆盖!
不是星星点点,是浩瀚如海!
无数形态各异、散发着幽绿光芒的苔藓、藤蔓、伞状菌菇、甚至像是发光水草一般的植物,层层叠叠,无边无际地蔓延开来!
它们的光芒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浩瀚的、流动的、幽绿色的荧光之海,将整个巨大的地下空间映照得一片诡谲迷离,如同坠入了一个梦幻却令人不安的异星世界!
空气冰冷,充满了那种奇异的腥甜和孢子般的味道。
光芒虽然强烈,却无法带来丝毫暖意,反而有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冷。
“这……这是哪里?”
顾星澜的声音带着震撼和恐惧,她被这无比壮丽又无比诡异的景象惊呆了。
林野也撑起身子,看着这片一望无际的荧光海,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警惕。
连昏迷的随安似乎都被这强烈的光芒刺激,无意识地皱紧了眉头。
幽绿色的光海无声地波动着,美得令人窒息,也静得令人心慌。
然而,这片死寂很快被打破。
嗡——
那阴魂不散的追兵嗡鸣声,再次从他们刚刚冲出的管道口传来!
而且这一次,声音更加清晰,更加接近!数据狗的援兵,或者说更可怕的东西,马上就要到了!
“走!离开水里!”
江烁低吼一声,挣扎着站起身,指向最近一处生长着荧光苔藓、似乎较为坚实的岩石滩涂。
四人互相搀扶着,踉跄地逃离冰冷的水域,踏上那片被幽绿光芒覆盖的滩涂。脚下的荧光植物柔软而湿滑,踩上去发出细微的噗嗤声。
就在他们踏上滩涂的瞬间——
异变陡生!
周围那些原本只是静静发光的荧光植物,仿佛突然被惊扰、被激活!它们的光芒猛地变得强烈、闪烁、甚至……躁动起来!
尤其是那些靠近他们的、如同发光地毯般的苔藓,其光芒闪烁的频率陡然加快,并且开始像涟漪一样,向着远方急速扩散而去!
仿佛在传递着某种警报!
“它们……是活的?”
顾星澜惊恐地看着脚下那些剧烈闪烁的苔藓。
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远处,那片浩瀚的荧光植物海洋,仿佛接收到了这传递开的警报,开始大规模地、剧烈地响应!
无数原本低伏的、散发着幽光的藤蔓,如同苏醒的蛇群,猛地从荧光苔藓中昂起、扭动、挥舞!
那些伞状的发光菌菇,菌盖猛地张开,喷吐出大团大团闪烁着荧光的孢子云雾!
甚至远处的水域中,也亮起了更多、更密集的幽绿光点,如同无数眼睛骤然睁开,朝着他们快速逼近!
整个地下世界的荧光植物,仿佛一个统一的、活着的整体,对他们这几个不速之客,展现出了强烈的、充满敌意的排异反应!
它们的光芒不再柔和,变得刺眼、锐利,如同无数冰冷的视线,聚焦在他们身上!
嗖!
一条发光的藤蔓如同鞭子般,猛地抽向最前面的江烁!
江烁反应极快地侧身躲过,藤鞭抽打在岩石上,发出一声脆响,竟然溅起了细小的火星!
更多的藤蔓从四面八方缠绕而来!
空中,那些发光的孢子云雾如同有生命的幽灵,朝着他们飘来,散发出的奇异腥甜气味更加浓郁,闻之让人头晕目眩!
脚下,那些苔藓仿佛变成了粘稠的沼泽,试图困住他们的脚步!
这根本不是什么梦幻之地!这是一个布满致命荧光植物的杀戮陷阱!
“背靠背!”
林野嘶吼着,将昏迷的随安放在中间相对安全的位置,用自己还能动的左手拔出已经失效的量子匕首,当成棍棒挥舞,艰难地格挡开抽来的藤蔓。
但他的动作因为伤势和疲惫而越来越慢。
顾星澜惊慌失措地躲避着,但她发现,那些藤蔓和孢子云似乎对她……稍有迟疑?
是因为她身上残留的、不同于其他人的偶像特质?还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原因?但这迟疑极其短暂,攻击依旧致命!
江烁的大脑在疯狂计算。
这些植物的攻击并非毫无规律!它们的反应、光芒闪烁的频率、攻击的时机……似乎与他们自身的情绪波动有关!恐惧、惊慌、攻击意图……都会引发更剧烈的反应!
“冷静!控制情绪!”
江烁一边闪避,一边低喝道,“它们对情绪波动有反应!”
但说得容易,在铺天盖地的致命攻击下保持绝对冷静,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林野的戾气被彻底激发,挥砍的动作越发狂暴,反而引来了更多藤蔓的集中攻击!一条藤蔓趁机缠住了他受伤的右手,猛地收紧!
“呃啊!”林野痛得闷哼一声,额头青筋暴起。
顾星澜的恐惧也在不断攀升,那些孢子云越来越近,她的呼吸开始困难。
就在他们快要被这片疯狂的荧光之海彻底吞没时——
江烁的目光猛地锁定在远处一片相对平静的水域。
那里,荧光似乎格外黯淡,植物的攻击性也最弱。
而在那片水域中央,隐约可以看到一个巨大的、非自然的黑色方形轮廓,如同一个沉默的金属平台,静静地矗立在荧光植物的包围之中。
那里是唯一的异常点!或许是生机?
“去那里!水中央那个平台!”
江烁指着那个方向吼道。
但如何穿过这数十米充满狂暴植物的死亡地带?
江烁猛地看向顾星澜,一个极其冒险的念头闪过:“星澜!唱歌!”
“什……什么?”顾星澜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是现在的歌!是你最早期的,出道的那首……《星尘絮语》!用你最原本的声音,不要任何技巧,清唱!”
江烁语速极快,眼神锐利地盯着那些因他们情绪波动而狂躁的植物,“那首歌的情绪频谱……极其平稳、空灵、甚至带着一种……非人的纯净!试试看能不能‘安抚’它们!”
这简直是在赌命!用歌声对抗疯狂的植物?
但没有时间犹豫了!
顾星澜看着江烁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又看了看陷入苦战的林野和昏迷的随安,猛地一咬牙。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无视了抽到眼前的藤蔓和飘来的孢子云,朱唇轻启。
一段空灵、悠远、不带丝毫烟火气的清唱旋律,如同滑润的溪流,悄然流淌在这片狂暴的荧光之海中。
没有伴奏,没有混响,甚至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但就是这最原本、最干净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
奇迹发生了。
那些即将抽打到她的藤蔓,猛地停滞在半空,尖端微微颤抖。
那些飘荡的孢子云雾,扩散的速度明显减缓,光芒的闪烁也变得柔和了一些。 就连脚下躁动的苔藓,光芒涟漪的扩散也渐渐平复。
歌声所及之处,狂暴的荧光植物,仿佛被某种宁静的力量抚慰,出现了短暂的平静!
“有用!继续!”
江烁低吼,眼中爆发出锐利的光芒,“林野,跟上!走!”
他率先朝着那片平静的水域冲去。
顾星澜紧紧跟在他身后,歌声不敢停歇,如同在惊涛骇浪中开辟出一条狭窄的、暂时的安全通道。
林野忍着剧痛,扯断缠在手上的藤蔓,背起随安,踉跄着跟上。
一场在幽绿色荧光海洋中的亡命奔逃,伴随着空灵而脆弱的歌声,诡异地上演。
植物们的平静是短暂的、不稳定的。歌声一远,或者情绪稍有波动,攻击便会再次袭来。
他们必须不断移动,依靠着歌声的庇护,冲向那唯一的希望——水中央的黑色平台。
身后的管道口,追兵的嗡鸣声已经近在咫尺。
前方的荧光植物,因为大量“同伴”被安抚而变得更加躁动不安,试图从两侧合围。
歌声、奔跑、喘息、植物的嘶嘶声、追兵的嗡鸣……交织成一曲绝望又奇异的逃亡交响。
荧光大逃杀。
生机与死亡,在这片地下奇观中,疯狂竞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