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退潮后的礁石，一点点浮出黑暗。
江烁首先恢复的是听觉——远处有规律的声，像是某种生命监测设备。接着是嗅觉，消毒水和金属氧化的刺鼻气味。最后是触觉，他正躺在一个坚硬的表面上，手腕和脚踝被冰冷的束缚带固定。
“生物体征恢复正常。”
一个机械女声说道：“准备意识扫描。”
江烁没有立刻睁开眼睛。
他集中精神回忆昏迷前的最后画面：地下19层的控制室、系统拍卖学生天赋的证据、零号的纸条...纸条！！！
他下意识动了动手指，发现手中空空如也。
「别动」林珊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比之前微弱许多，「他们在监测你的脑波活动... 假装还没醒」
江烁保持呼吸平稳，悄悄将眼皮撑开一条缝。他身处一个半球形的白色房间，与校长的办公室类似，但更小。
头顶是一圈环形灯，中央悬垂着一个机械臂，末端装有针筒和扫描仪。
束缚带内侧有细小的突起，正在轻微震动——采撷环的升级版，直接与神经系统交互。
江烁尝试唤醒量子视觉，但那些蓝色光点迟迟不出现，像是被什么屏蔽了。
“未检测到量子纠缠信号。”
机械女声宣布，“进行第二阶段测试。”
机械臂降低高度，针筒对准江烁的颈部。就在针尖即将刺入皮肤的瞬间，整个房间突然剧烈震动，灯光闪烁几下后熄灭了。远处传来沉闷的爆炸声，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喊叫：
实验楼区域遭到破坏！
干扰源重新激活！
所有人员立即前往支援！
束缚带自动松开。
江烁滚落到地面，肩膀重重撞在金属墙上。
黑暗中，通风口的盖板被从外部撬开，露出一双闪闪发光的眼睛——是那只橘猫！
橘猫嘴里叼着一个小袋子，轻盈地跳到江烁胸前。袋子里是量子匕首和一张字条：“系统瘫痪剩余42小时，无人机坠毁点有答案... 快走！”——零号
江烁抓起匕首，熟悉的振动立刻从手柄传来。
那些消失的蓝色光点重新出现，在他眼前组成一个简略的地图：从当前位置到地面的最短路径。
通风管道比地下19层的还要狭窄。江烁像蛇一样扭动身体，手肘和膝盖在粗糙的金属表面磨出血痕。
橘猫在前方引路，尾巴尖的金属环发出微弱的蓝光，刚好够照亮前路。
爬行了仿佛一个世纪，管道终于开始上升。新鲜空气混着雨水的气息流进来，江烁贪婪地深吸几口。
出口被伪装成排水沟的格栅盖住，透过缝隙能看到外面下着倾盆大雨，天色已近黄昏。
橘猫用爪子推开格栅，江烁挤了出来，发现自己身处校园最西侧的废弃操场。
这里杂草丛生，围墙外就是茂密的树林，是监控最薄弱的地带。
雨水打在脸上，冲掉了部分血迹和尘土。
「江烁...」林珊的声音断断续续，「小心...系统...部分恢复...」
“你能感知系统状态？”江烁低声问，同时借着雨幕的掩护向围墙移动。
「我被...连接太久...」林珊的声音像是信号不良的广播，「无人机...关键...」
江烁想起零号字条上提到的“无人机坠毁点”。他环顾四周，蓝色光点自动汇聚，在雨幕中勾勒出一条路径，指向操场边缘的一片灌木丛。
灌木丛中，一个扭曲的金属物体半埋在泥水里——是无人机残骸，但比常规型号大得多。
江烁拨开枝叶，发现机身上印着“EVE特别监察-404a”的字样。
这架无人机明显经历过剧烈爆炸，外壳扭曲变形，但核心部件奇迹般地完好无损。
橘猫跳上残骸，用爪子扒开一个隐蔽的面板，露出里面的数据接口。
江烁取出量子匕首，小心地将刀刃靠近接口。
等离子体自动变形，形成匹配的连接器。
无人机的存储单元被激活，全息投影在雨中展开。画面扭曲不稳，但能辨认出是地下某处的监控录像：一排培养舱，每个里面都漂浮着一个大脑，神经组织上连接着比林珊更复杂的量子导线。培养舱上的标签让江烁血液凝固——“教师节点1号”到“教师节点6号。”
“这就是教师采撷环的真相...”
江烁喃喃自语。
录像跳转到另一个画面：校长（或者说周教授）站在一个控制台前，面具摘下放在一旁，露出与老周有七分相似的脸。
他正在操作一组仪器，六个教师排着队等待“升级”。
「他们...把老师也变成了处理器...」林珊的声音充满恐惧，「不只是学生...」
录像突然中断，跳出一段加密数据。
江烁的量子匕首剧烈震动，蓝色光点汇聚成解码密钥。
数据解锁后，显示出一份令人毛骨悚然的清单：
“EVE系统3.0升级计划：
阶段1：学生量子计算者收集（6\/7完成）
阶段2：教师节点转化（32\/147完成）
阶段3：全市优秀教育工作者吸收（准备中）
最终阶段：城市级量子意识网络启动
江烁的双手发抖。
这远不止是校园阴谋，而是一场即将席卷整个城市的灾难。
他继续翻阅数据，找到了一个子文件夹：“404a任务记录”。
视频显示这架无人机正在跟踪一个身影——是江烁自己！时间是暴雨那晚，他救橘猫的时候。
无人机的视角显示，它本打算注射镇静剂，却被某种干扰导致失控坠毁。
最后几帧画面捕捉到一个细节：橘猫尾巴上的金属环发射出一道蓝光，精准击中了无人机的控制系统。
“是你干的？”
江烁看向蹲在残骸上的橘猫。
橘猫只是歪了歪头，用舌头舔了舔爪子。
数据最后一部分是无人机的自毁前记录：一段加密的量子通讯，来自“园丁”。
江烁用匕首解码，园丁的虚拟形象出现在雨中：
“如果你看到这段信息，说明404a完成了任务... 听着，系统有一个致命弱点——它的核心算法建立在七个初始测试体的意识基础上，其中就包括我和老张。我们植入了一个后门：当七个量子计算者同时激活时，系统会强制进入自检模式，这时核心防护罩将暂时关闭。”
影像闪烁了几下，园丁的表情变得更加严肃：
“但机会只有一次，而且必须在系统3.0升级完成前。记住坐标：花海中心，红色郁金香标记的地下室。那里有——”
通讯突然中断。
江烁的采撷环发出刺眼红光：【检测到异常数据访问！准备强制回收！】
远处传来无人机群的嗡鸣，至少有二十架，从不同方向包抄过来。
江烁迅速拔出匕首，无人机残骸立刻自毁，化为一团熔化的金属。橘猫跳上他的肩膀，爪子紧紧抓住校服。
“围墙！”
江烁冲向校园边缘，雨水模糊了视线。围墙高达三米，顶部还有电子铁丝网。
最近的无人机已经出现在视野里，探照灯穿透雨幕。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围墙外突然射来一道蓝光，精准击中电子铁丝网。电网闪烁几下后失效了。
江烁看到墙外树林里有个模糊的人影，手里拿着某种发射器。
没有时间思考。
江烁助跑几步，踩着墙面的凸起纵身一跃，手指勉强够到墙顶。
他的肩膀肌肉撕裂般疼痛，但求生本能让他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
翻过墙顶时，一道电击束擦着他的小腿飞过，校服布料瞬间焦黑。
江烁跌落在墙外的泥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
橘猫灵巧地落地，拽着他的袖子往树林里拖。
树林深处，那个人影向他们招手。
“这边！！快！！”
江烁踉跄着跟上，钻入茂密的树丛。无人机群被挡在围墙内，似乎受到某种限制无法越界。
穿过一片灌木后，前方出现了一辆伪装成园林维护车的交通工具，车门已经打开。
“上车！”
那人转过身，江烁惊讶地发现是生物老师陈敏——全校唯一没有佩戴采撷环的教职员工。
她的左眼是义眼，在黑暗中闪着红光。
车内空间狭小但装备精良，像一个小型移动实验室。
陈敏启动引擎，车辆无声地滑入雨夜。她从座位下拿出一个医疗箱：“处理下伤口，我们时间不多。”
江烁这才注意到自己的状况：校服破烂不堪，右小腿有电击灼伤，左臂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在流血。
奇怪的是，他几乎感觉不到疼痛，像是神经被屏蔽了。
“肾上腺素作用。”
陈敏递给他一针镇痛剂，“别担心，不是系统的那种。”
她的义眼转动聚焦，扫描江烁的采撷环，“干扰器还能工作12小时，之后系统会重新锁定你的位置。”
车辆驶入一条地下隧道。
江烁靠在座椅上，橘猫蜷缩在他膝盖上取暖。
量子匕首依然在振动，但比之前微弱许多。
“你是的人？”
江烁问道，声音嘶哑。
陈敏摇摇头：“我是的前身。那个晶体额头的老太太曾经是我的助教。”
她苦笑一声，“三十年前，当我们刚开始量子意识研究时，没人想到会变成这样。”
隧道墙壁上的应急灯在车窗上投下快速移动的光影。
江烁想起无人机数据里的内容：“系统3.0要扩展到全城...”
“已经开始了。”
陈敏的声音变得沉重，“上周有三个公立学校的老师失踪，官方说法是参加教育培训。”
她调出一个新闻画面，“这只是冰山一角。”
车辆驶出隧道，进入一个废弃工厂区。陈敏将车停在一个看似普通的仓库前，按下遥控器，卷帘门缓缓升起。
“安全屋。”
她简短地解释，“EVE系统不知道这个地方。”
仓库内部别有洞天：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全息投影台，显示着校园及其地下设施的完整结构图。
六个红点分布在不同的建筑中，一个蓝点代表江烁刚才的位置。
角落里堆满了各种电子设备，有些看起来像是军用级别。
陈敏递给江烁一套干净衣服和热食：“先恢复体力，42小时后，系统会重新上线，我们必须在那之前行动。”
江烁狼吞虎咽地吃着，食物味道异常鲜美——他已经不记得上次正经吃饭是什么时候了。
橘猫得到了一小碗鱼干，满意地发出呼噜声。
“无人机数据你看到了？”
陈敏一边调试设备一边问。
江烁点点头：“七个量子计算者同时激活...系统会进入自检模式。”
“没错。”
陈敏调出一段代码，“但有个问题：林珊和其他五人被分散在不同地点，零号被困在实验楼，而你——”
她指了指江烁的头，“你的量子能力还不稳定。”
全息图放大，显示出六个红点的详细信息。
江烁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代表林珊的红点偶尔会闪烁绿色。
“她的意识还在反抗。”
陈敏注意到他的视线，“这就是我们的机会。如果你能强化与她的量子连接，理论上可以远程激活其他节点。”
「我可以做到」林珊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但需要物理接触启动点」
江烁转述了林珊的话。陈敏思考片刻，走到一个保险箱前，输入密码取出一个小型装置：“量子共振放大器。老张的发明，能增强量子纠缠效应。”
她将装置递给江烁，“但使用它会让你...暴露在系统的直接攻击下。”
江烁没有犹豫：“怎么用？”
“找到林珊的生物载体，将放大器连接到培养舱。然后...”
陈敏的表情变得复杂，“你需要进入量子同步状态，那感觉像是死了一次。”
窗外，雨势渐小。江烁看向全息图，系统瘫痪剩余时间显示41小时18分钟。他的采撷环虽然被干扰器屏蔽，但倒计时依然在继续：12:22:09...12:22:08...
橘猫突然跳上控制台，用爪子拍打一个按钮。画面切换，显示出校园围墙的实时影像——几队调节者正在巡逻，他们手中的扫描仪明显比常规型号更复杂。
“他们加强了人力巡逻。”
陈敏皱眉，“看来系统已经意识到量子干扰的存在了。”
江烁握紧量子匕首，突然感到一阵刺痛从手掌传来。他低头一看，匕首的等离子体刃不知何时延长了几厘米，轻轻擦过他的皮肤，却没有造成任何伤口。
相反，那些蓝色光点像被磁铁吸引的铁屑一样向伤口处汇聚，形成了一道发光的纹路。
陈敏倒吸一口气：“量子同步...匕首认主了。”
她敬畏地说，“老张的理论是对的，量子武器的确会选择自己的使用者。”
江烁看向窗外的夜空，雨云间偶尔露出几点星光。
他知道，接下来的41小时将决定所有人的命运。
而钥匙，就藏在他与林珊那脆弱的量子连接中。